一
“湖底住了个妖怪,有风的时候他会出来看看……”
“这是真的吗,哥哥,是真的吗?”小女孩昂着头,拽着哥哥宽大的衣袖好奇的问道。
袖子的主人侧着头,嘴角微微上扬,然后耐心地解答道:“诶呀,你个小淘气,每次讲到这里你都要打断我。 ”说着,一把搂过小女孩,风吹过来,把树叶抛到湖面上,男孩的目光被落叶吸引,久久没有说话。“怎么了,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小女孩百无聊赖的晃着小腿,“哥哥,你今年多大了呀?”
“我……二十三了。”男孩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慢悠悠的回答,他的目光还盯着水上的黄叶,涟漪一圈圈轻轻地散开,像是树的年轮。
二
山下空桐木开满了紫花的时候,沂水峰的桃苞才刚刚探头。女孩在空旷的书房里爬上爬下,初春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书脊上,这是间面积不小的书房,高高的书架直通屋顶,男孩扶着红木做成的梯子,生怕女孩掉下来。
“诶呀,你找不到的,怎么可能会有呢,就算找到又能怎样呢,人大夫都说了,师傅这病是常年除妖染上的,得针灸。”男孩偏着头小声嘟囔,话一出口又怕女孩生气,眼皮偷偷抬了抬,看到女孩还在翻找医书,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昂起头光明正大地观察女孩,此刻的阳光给她发梢镀了层金,不知不觉看得呆了,竟没有注意女孩说的话。
女孩又翻了几本书,仍没听到回应,于是扭过身来,看着男孩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恨不得扔下一本书去砸他,“傻子,换位置了。”她皱了皱鼻子重复道。
“哦吼。”男孩赶忙推着梯子,按着女孩的指引缓缓移到更靠里的书架旁,书房的进深很大,越靠里书就越发破旧,但都保存完好,所以当女孩抽出那本泛黄的小册子时,上面的字迹依然能够辨识。
女孩仔细浏览了一遍,看到某处居然情不自禁拍了下扶手:“哇,宝贝诶,我要下去了!”说完扶着梯子蹦了下来,冲着男孩手一伸:“喏,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是什么?”男孩精神一震,接了过来,马马虎虎翻看着:“嗯……没有书名,没有作者,没有时间,没有……内容?”他挑了一下右眉毛,把书递还给女孩,然后小心翼翼的把梯子靠墙放好,“哪有!”女孩一跺脚,把书轻轻打开到某一页,等男孩转过身来,脆声念到:“南山之首曰镇山,其首曰玉潭之山,临于光阴泊之上,多草木毛竹,有兽焉,其状如豚,其音如人语,见则天下大旱……”女孩停了下来,微微扬起下巴,颇有得意之色。“这,说明什么?”男孩挠挠后脑勺,眼珠从女孩脸上转移到摊开的书页上,又绕回到女孩身上,“你能看见字?”
“能啊,让你听听我的大发现,哼!”女孩翻开下一页,接着念道:“光阴泊之水,服之逆时增寿。”说罢,女孩眯起眼睛看男孩的反应。
“逆时,增寿?”男孩重复听到的最后几个字,好奇的凑过来,视线绕过女孩的脖间落在书页上,依旧是空白,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看不见,你‘遇见’书了。”
“真的吗,”女孩愣了一下,笑容在她脸上绽开,她终于拧了男孩一下子,“太好了,看来是上苍让我‘遇见’的,这下师傅的病有眉目了。”
“诶呀!”男孩夸张地叫疼,双手做了个拜财神的动作:“那我可要恭喜你了,待你明日成为大名鼎鼎的女侠,可别忘了我呀。”
大大的黑眼珠滴溜溜转了转,女孩捂住嘴笑了出来,得意的说:“算你这话还有点良心。”
“那可不,我最有良心了。”男孩两手一摊,配合着女孩,“那我们现在把这个拿去给大师兄看吧。”
“不,”女孩斩钉截铁回答道,“大师兄那儿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没功夫管这个的,不如……咱俩去就好。”
“这合适吗?”男孩疑问,“平常咱们下山不都要和大师兄说的嘛。”
“有什么不合适,我是说不要他管,又没说要私自下山,取个水而已嘛,而且……”女孩把书小心翼翼的塞进怀里,对着男孩叉腰嘟嘴道:“你都十七了好不好,怎么做什么事都要立马想到打报告,你的巨阙剑都开刃一年了诶,胆子这么小,将来怎么除妖?”
“好好好,我听你的,听你的还不行吗。”男孩一看这架势,急忙认怂,反正这趟行程看起来没什么坎坷,“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三
镇山,历来盛产木材,任何树木,只要移植到那里,都会加快长势,碗口粗的小树,十年就可以成材,山脚下的村庄,也因此被称作神木村。
男孩和女孩到达神木村的时候,正赶上村里的人们砍下了新一批的木材,外来的商人用骡马把村里围得水泄不通,木材度过了整整一个寒冬,材质可是一年当中最好的。
整个村子也随之忙碌起来,每年的这个时候饭店生意都格外的好,店小二忙前忙后,老板在柜台后面把算盘打的噼里啪啦,乐得不合拢嘴。
“小二哥,咱这都有什么好吃的呀。”女孩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东张西望,瞧瞧这大中午其他桌都点了什么好吃的。
“呦,您二位算是来着了,今儿上午刚宰的黄牛,切一斤尝尝?”店小二快步走上来,打量了一下两位,他右胳膊上搭着毛巾,额头亮晶晶的,说话的当,茶杯里就添满了热水。
“行,先切半斤,”女孩扭头看男孩,“要不咱要条鱼?”
男孩愣了一下,但随即嘿的一笑:“行,都行。”
“咱这儿有新鲜的鱼吗,比如……光阴泊钓出来的?”女孩朝小二靠了靠,试探的问道。
“嗨,您二位别拿我开玩笑了,那光阴泊哪有鱼,天下的鱼就算都死绝了,那也不会有鱼呀。”店小二搓手陪着笑,“要不,您换个?”
“算了,算了,”女孩摆摆手,“这样吧,糖霜桃条总有吧,和别的干果凑个盘上来——可别拿坏的充数,”她再眨了眨眼,“两碗羹汤,一碗多放糖,还要一笼隔壁桌的包子。”
“得嘞,您二位稍等,”店小二把毛巾往胳膊肘一提,朝后厨去了。
“我说,这光阴泊怕是不简单啊。”男孩拿胳膊肘架在桌子边,咂了口刚倒上的茶。
“嚯,大少爷开始调查了呦。”女孩拍手笑道,“你还是先摸摸你的钱包满不满吧。”
“我这次可带够了,哼,”男孩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对了,刚刚你怎么不多问几句?”
“真是没脑子,”女孩撅起嘴,“你干脆直接问他想不想长生不老得了。”
“菜来喽。”店小二拉着长腔,在各个餐桌旁泥鳅一般滑过来,端上来热气腾腾的包子,猛一看还以为他头上冒出了白烟,“二位先请慢用,剩下的随后就到。”
“先等一下,”女孩叫住了店小二。
“您吩咐。”小二眼一扫餐桌,顺手把男孩的茶杯又给续满。
“你,猜猜我俩是来干嘛的。”女孩眼珠骨碌一转,突然问道。
“嗨,这还用猜吗,”店小二脸上微微一愣,堆着笑回答道:“您二位是跟着令尊来我们这采购木料的吧。”
“那可不,”男孩眉头一挑,冲着女孩挤了挤眼,“我们那人人都夸神木村木质极佳,就连百岁老人也比其他地方多,真是个好地方,我父亲说赶明儿他得了空,非要到这住上个一年半载的。”
“您这可过奖了,”店小二摆摆手,但笑容还是不自觉的露出来,“不是我吹,全国有一半的好木材,都是从我家尊客客栈门前拉走的。”末了,还用手指一指门口,语气里都是自豪。
“要我说,水好,才能滋养这一方土地。”女孩接过话,但筷子早已经扎破了包子皮,一时间肉香飘了出来,“呀,好香呀。”
“嘿嘿,我们这薄皮春茧包子,皮薄到甚至可以看出是荤是素。”店小二抿了抿嘴,“要说水的话,我们这儿只有光阴泊,之前也说这水能返老还童,可人来了一拨又一波,最后都不了了之了,您二位倒是可以去看看,也不是我吹,光阴泊可是这大荒西南最漂亮的湖泊了,只是……”店小二的眼神忽然黯了一下。
“只是什么?”女孩急匆匆的问道,看着店小二支支吾吾的样子,忍不住跺了一下脚,“说呀。”
“只是不要晚上去,传说那里有过妖怪,不过一百年都没有出现了。”店小二弯了弯腰,“我去给二位端菜了。”
女孩转向男孩,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直到吃完了最后一个包子,“要不……”男孩率先打破沉寂。
“不回去!”女孩瞪了他一眼,身子朝他那边压低:“吃罢饭托人给大师兄带个信。我可不能这么白来一趟——走之前起码带走一壶光阴泊的水。”男孩被这么一凶,恍惚间闻到女孩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女孩办事一定要有结果,从小时候抓稻花鱼非要抓满一筐就开始了。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