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知道我是干吗的么?”他问。
“帮小三上位。”
他摇了摇头,“你不能这么理解我,电话里我不是解释了么,我是帮人重拾爱情的!”
我不置可否,沉默着。
“了解女人么?”他接着问。
“自我感觉挺了解的。”
“了解男人么?”
“比着女的差着点儿,男的都太狡猾,也不可爱,不讨人去主动了解。”
“哈哈哈,说得好。再问问你,你怎么看婚姻?”
我挠了挠头,终究没个思路,索性便说:“也没结过婚,哪有什么看法,光看电视也建立不起来婚姻观啊!”
“一丁点的想法也没有么?”
“没有。”
“爱情观呢?”
“这个问题太腻歪了,爱情还谈啥?这是咱俩能聊的么?”这倒是我的真心话,并非有意为难他。
我当真觉得爱情太神圣了,一般人根本不配聊,况且面前这个是专门拆散人家婚姻的劝离代理人,那就更没得聊了。
桌子后面的他一时没了动静,好像是并不反对我刚才的话,可又没准备好该如何进行下一个问题。
屋里一时间再度陷入了尴尬,只剩下我鼻炎发作的重重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方瑞,你为什么想要跟着我干?”
“挣钱。”
“你不是说我这是帮助小三上位么?在常人眼里,这是不道德的吧!”
我面不改色地说:“不道德的是出轨的那些老爷们儿,跟咱们有啥关系!咱们不是恶果之源,充其量就是个推波助澜。况且,帮良家妇女脱离苦海,放弃坏男人,帮助痴情少女获得真爱,建立婚姻。某种程度上,也是尊重妇女的表现!”
“你这个角度……说实话,我自己都不敢这么安慰我自己!”他点了点头,“明儿来上班吧!薪酬就按照招聘网上所写的,干好了咱们再涨。”
劝离代理人这种职业,跟被告律师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前者不择手段促成离婚的事实,后者无视人情事理让被告得到最大的法律宽恕。但本质上,都是个生意是个买卖,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打心里不觉得有什么。
所以,院长和我说调查岳老板的时候,我还有些异议,说他大惊小怪。
“方瑞,我是惊人院的院长,身边尽是奇人奇事,地球炸了我可能都不觉得有什么。但唯一让我不能全然领悟的,就是人类的爱情和婚姻,这些并不完全因理性和科学而建立的社会基本单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一脸认真,“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2
第一天上班,岳老板扔给我了一摞纸,“这是案例分析,是我往期的两个劝离案例材料,你研究研究。”
我看着手中的材料,足有十公分厚。两个案例,竟然有这么多的信息量,实在是让我始料未及。
“明白了,老板。”
“咱公司就咱俩,我比你大点儿,就叫我老岳吧,别那么生分,哪个老板手底下就一人的,哈哈哈。”老岳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虽然材料不少,但是你要从两份信息里提炼出关键点和区别,这个区别就是以后面对不同订单的工作核心。”
我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就开始研究这两个劝离委托。
虽然材料厚,但大都是当事三方的个人资料。年龄学历、工作收入、个人爱好、生活习惯等等,这些都是委托人提供的。
显然老岳要求他们事无巨细,所以我甚至还看见男人的资料中,“性癖好”一栏里写着:喜欢女上位,喜欢做之前吃大蒜,喜欢被高跟鞋踩蛋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个案例,相对简单。男人四十五岁,从小城来到北京,几年才熬成个企业高管。而他的小三,正是公司的前台,不到三十岁,属于办公室恋情。属于典型的女的找了个钻石王老五,男的找到了人生第二春。
摆在他们面前的唯一障碍,似乎只有那个从老家跟来的一脸土气的黄脸婆了。
第二个案例,却有点儿棘手。男人的老婆是个女强人,很能赚钱,所以男人并不想离婚,宁肯结束关系也不愿意放弃家庭。
前来委托的姑娘从二十几岁跟着他,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不上班不工作,一辈子都押在男人身上,年纪大了玩儿不起了,想要个名分。
一整个上午,我都在仔细翻看他给我的材料,却并没有更多的发现,无非是他对当事人资料的分析和整理,那些具体实施工作的内容,材料里只字未提。
而老岳进到里屋以后,就没有再出来。
中午的时候,老岳睡眼惺忪地从后面走了出来,“吃点儿什么?”
“能喝酒么?”说完我有点儿后悔。
不过没想到,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我不喝酒,你喝酒给你叫两瓶。”
“有酒,吃啥你定就行了。”我大喜过望。
外卖小哥很快把午餐送了过来,四菜一汤,两瓶啤酒,一杯可乐。
我把材料拢了拢放倒一边,工作台直接变成了餐桌。老岳从里屋搬了椅子,在桌子外面和我对坐着吃了起来。
“材料看完了么?”老岳一边把饭菜往嘴里送,一边问我。
“看完了,这些材料没啥大用,都是些基础的信息和分析。”我把憋了一上午的话说了出来,“给我看这玩意,意义不大。”
“毕竟不是复盘,我明白你那个意思。”老岳不以为然地说,“总结总结?”
我喝了口冰镇啤酒,整个人被冰凉的液体贯穿,而后一身通透,打了个嗝,“总结啥啊,第一个,媳妇是关键,第二个,男人是关键。围绕每个委托中,最主要的环节下手就行了。”
老岳点点头,“那你说说,这两对儿原配夫妻,哪对更不好劝离?”
我想都没想,“当然是第二对了,找了那么多年小三,竟然还不想离婚,你要一次性说服俩人。但是第一对夫妻,问题却只有一个小城来的妇女而已。”
这次老岳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意味深长地盯着我说:“离婚,是更加彻底的分手,是人们在经过物质和精神考量之后仍旧愿意放弃婚姻的最终决断,远比我们看见的要复杂得多。
“咱们换一种思维,第一对,两口子属于患难夫妻,从小城来大城市打拼,家乡的圈子小,关系错综复杂,人们的思维相对落后,离婚对于他们来说是人生除了生死以外最重要的决定。所以男人虽然和情妇统一战线来找我,但是他老婆对于离婚抗风险能力完全不能和第二个原配相比。”
我不再喝酒吃菜,聚精会神地听他接着说:“第二个案例,看似男人对家庭的责任心很重,或者说,离婚并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当中,但是,方瑞你想,他在外面养了这么多年的小三,妻子难道会一点儿都不知道么?为什么不离婚呢?
“你可以认为他们感情很好,或达成了某种协议,也或者为了钱啊名啊其他一些什么,暂时凑合过着。但这段婚姻已经岌岌可危了,对出轨这种事有了默契,日子就过得貌合神离,是比上一个案例更加危险的关系。没准我替他们把窗户纸捅破,他们一下子就痛痛快快地签字离婚了。”
“老岳,看来我还是缺少经验,以后你还得多点拨我。”我恍然大悟,一时间有些惭愧,“你这样一说,我明白了,第一对夫妻还真是不好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