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时俨然已经忘了杏榜放出后的失意落魄,那个“弃置复弃置,情如刀剑伤”的孟弃置,现在又是一个快活老小子。
小崔自己也喝了不少酒,但小心谨慎惯了,从未在人前露出醉态。回想老孟的醉话,小崔不由苦笑一声,连日来的落第阴影已经消散大半,饱暖思淫欲,每每思及梦中的桃花女子,总要恍惚片刻。
她究竟是人是鬼,为何又入得我的梦中来?
小崔也读过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孤魂野鬼狐媚子,常常化了人形与风流书生成就一段佳话,只是每次这样问自己时,便会被自己的理智拉回现实,书读多了,果然百无一用。
第二天是清明,梨花落了满满一院。算算日子,他离家已有三载,无法回乡祭祖,只好买些纸钱朝着博陵的方向烧烧,聊表乡思。
每年这个时候,纸马铺子都是一番繁忙。买纸钱的时候,又顺带着买了块迎春牌儿,想给自己开个运,希望两年后能完成母亲的心愿,也对得起夫子对他的教诲。
往回走的路上碰到了老孟,腋下夹了个小巧的纸马,此刻的老孟收起了平日的嘻哈,一脸肃穆又哀伤的模样。
“小儿若能长成,也该有你这番大了。”
望着熊熊燃烧着的纸马,老孟悲戚地对他说道,“只是,我是个福薄之人,盼小儿承欢膝下已是奢望,还好遇见了你。”
他正视着小崔的双眼,郑重道,“小崔,你能行的,打起精神来!”
他早看出小崔心中有一股无法放下的气,郁结心中,吞不下又放不出,生生折磨人。
不待小崔说什么,老孟又烧起纸钱来,扔给小崔一个酒壶,自己喝起另一个,很快便又醉起来,口中念叨着,越来越响,原来是首极长的悼诗,小崔知道,那是写给老孟夭折的儿子的。
“冻手莫弄珠,弄珠珠易飞。惊霜莫翦春,翦春无光辉……”老孟的声音似梦似幻,直叫闻者落泪。
崔生把空间留给老孟,边喝闷酒边向前走,渐渐走至寂若无人处。
虽是白天,但全无日头照耀,天空灰蒙蒙一片,空气里是纸钱燃烧的味道,四下里坟包凄然,连虫鸣声都无。
他渐渐胡思乱想起来。
少时听说过的荒野传说在此刻分外清晰,故事里的妖魔鬼怪也面目可憎地叫嚣着,崔生默默念着莲师心咒为自己壮胆。
先头老孟给的酒已经喝完,此刻才觉得渴,尤其是,人害怕起来更觉得口渴。
崔生不由加快脚步,想寻处人家讨杯水喝。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大片大片盛开的桃花出现在眼前,或深或浅的粉,妖娆又美丽,落了一地惹人怜。花树后头隐隐约约有座茅草屋,拨开浅粉的枝丫,那小屋看得更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