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沉默了小会儿,将心中早已想好的措辞说出。
穆嗣音明显不相信她话,“阿云,若是你有难言之隐不妨告诉朕?”
她身形微滞,努力克制自己,“皇上,你多虑了,奴婢是燕王府出来的人,自然要替燕王办事。”
穆嗣音默立良久,昏暗的光线隐逸了他脸上的神情,“如此,朕也不勉强你,过段时日朕便放你出来。”
穆嗣音转身离去,蓦然回首,“燕王反了!”
她双手环肩,将下巴抵在臂膀上,神情默然。
延伫片刻,他毅然离去。
许久,她才回过头来,眼角留下一抹不易察觉的泪痕,伸出右手,竟颤颤发抖。
她确实杀过人,她辜负了先皇的期望。
年少时,她深深爱慕穆嗣音,那时穆嗣音不受宠,受尽衹辱。她经常暗中帮助他,只是,不知何时她的私心竟萌了芽。
先皇弥留之际,让她代写册立诏书,册立太子登基,也就是如今的燕王。
然而当时太子的母妃瀛皇贵妃得势,若是太子即位,穆嗣音和皇后都将绝路。
当她和总领太监李立去金殿公示诏书时,她将李立骗到禁庭趁他不备拿起桌上的花瓶,狠狠的砸向他的脑袋,由于她力气太小,只是将他砸痛,李立随即反应过来,伸手抓她。她过于害怕,就着手上的花瓶接三连续的砸向李立,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疲软下来,当她慢慢睁开双眼,李立已被她砸的满脸是血,她颤微的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早已没了生息。
她虽害怕却怀着一丝侥幸,片刻不敢耽误,快速回到御书房,重新拟了一份诏书。
她将先前的诏书装在陶罐里埋在冷宫的红梅树下,至今未曾看过一眼。
若是当初她事前多看一眼,她和穆嗣音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处理好一切,她一身素衫,双手捧着诏书走进大殿。殿下跪着大臣,皇后也位列其中。她一步一步迈上台阶,走到中心位置,转身俯视众人。
台下的人心里都紧绷着一根弦,他们各自有党派,若是即位的他们支持的一方,他们极有可能成为政治的牺牲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皇子穆嗣音为政以德,爱民如子,承天命,特册为新君”,她清泠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响起一声声回音。
台下之人要么紧绷的弦断了,面色隐晦,要么松了口气,面上尽是得逞之意。
皇后勾唇一笑,扬起明艳的面庞,伸出双手迎接诏书。
她走下台阶将诏书交到皇后手上,微微倾身,低声道,“禁庭”。
(柒)
她是被冷水泼醒的,寒冬腊月,刺骨的寒意迅速传遍全身,湿露露的衣衫紧贴皮肤,一阵颤立。
她勉强睁开双眼,看到的是孜嫔那张妍丽的脸。
“你还真有本事,不仅皇上处处维护你,连燕王都为你谋反,果真是褚家长女”,孜嫔讥笑道。
“孜嫔娘娘这是在妒忌?”她匍匐在地上勉强的撑着手,微支起身体。
孜嫔弯下腰,拎起她的衣襟,用手佛开她脸上湿漉的碎发,目光越发清冷,“你以为你做的事无人知晓?”
“蓄意谋反,以下犯上,皇上肯放过你,不代表太后也会放过你。”孜嫔猛的甩开她,转身退到一边,示意狱卒按住她。
“谋害太后,意图谋反,赐鞭刑”
狱卒得到命令,将她绑到刑具上,上了鞭子。一鞭一鞭悉数落在她身上,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紧咬下唇,硬是没有喊出来。
倾刻,她黛青色长衫上交织出一条条血痕,满是殷红,有的地方衣服破碎露出大片狰狞的肌肤。
她实在忍不住疼痛,头一偏,晕了过去。
孜嫔斜睨了她一眼,解下披风,罩住她的身体。
吩咐狱卒看好她,孜嫔面色沉闷的走出天牢。
雪越下越大,屋顶又添一层积雪,整个皇宫笼罩着一股沉郁的气氛。
隐约感觉到身边有人,她缓缓撑起沉重的眼皮。燕王将她抱在怀里,嘴上唤着她的名字,眼中一片寂然。
见褚云醒来,他眼里迅速染上一抹欣喜。
“王爷……”,她嘶哑的挤出两个字来,忍着喉咙的巨痛继续道:“属下未能刺杀太后,辜负了王爷的期望。”
“阿云,若非你从穆嗣音哪里获取兵符,我也无法掌握兵权,只是我们之间不应如此疏离”,燕王眉梢微蹙。
“王爷,有些事做了就回不了头了,终究是我欠你的”,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在眼前,泪水在眼角氤氲。
终是低不住身体上的疼痛,她在穆嗣斓的怀里又晕了过去。
她是在大雪夜醒来的,她被燕王救出天牢已数日。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不时还会一阵疼痛。
她翻身下床,披上一旁的披风向外走去。
一打开门就有一大股寒风迎面袭来,窜入她宽大的衣袖,凉透了肌肤。
端着热水过来服侍她的婢女见她醒来,欣喜道:“云姐姐,你醒了!”
她见是王府以前的熟人,微微颔首,“王爷在何处?”
婢女有些支吾,明显不想她让知道,但是对着她灼灼的目光,她只好如实回答。
原来,在她昏迷的这几天,穆嗣斓发动了政变,掌握了朝政大权,逼死太后,诛杀了一些维皇党大臣。现在在与皇上较量,谁胜谁负未可知。
褚云的心紧紧一缩,对太后的死她能无盅于事,可是对于穆嗣音和穆嗣斓,他们谁受到伤害,她都不忍。可是,促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她。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自怨自艾。现在她只想尽最大努力减轻他们之间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