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半个月没见，阿水看着憔悴了很多，人也瘦了一些，今天约我出来竟然妆都没化，坐在对面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双本来明珠般的双眸竟然充满血丝。
大学四年的同学就我们两还在同一个城市，关系好过亲姐妹。
她坐下就说要离婚，我问怎么了，她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糖盒，难不成里面有男人出轨的证据？但我知道，阿水肯定是遇到大的问题了，不然她不可能提离婚这个词，她一直都是我们几个中最理智的。
这个……我试探性地问，我看她的眼眶已经开始发红了。
这是我结婚时的糖盒！她带着哭腔。
嗯，怪不得铁皮红盒子上喜庆的“百年好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阿水费力地打开了糖盒，糖盒里除了几张大白兔的糖纸别无他物了，我更加不明所以。
阿水把糖纸一字排开，正好十张。仔细看，糖纸有九张都是已经旧得泛黄，而离我最近的那张颜色鲜艳，我甚至能闻到熟悉的奶糖味。
她抚摸着糖纸像抚摸自己身上的伤痕，抿了抿嘴唇，没发出声音眼泪却先流了下来。我坐到她的边上让她靠在我身上，拿纸给她擦了擦眼泪。
阿水平定半天的情绪，终于开口说出了这些糖纸的来历。
2
我结婚的时候，临行前我妈给了我十块大白兔奶糖，说以后两个人生活难免闹矛盾，遇到委屈了觉得苦了就吃块糖——当然，我妈给的那些糖早就坏掉了，我就定期买上新的存好。
我对我妈的行为很不理解，但还是收了，就装在婚礼上作为回礼的糖盒里。
我想当然地以为我是一辈子也用不上吃这些糖的，那时候我和他恩爱得要比吃了糖还甜的。
我第一次吃我妈给我的糖，留下这第一张糖纸，是在我们结婚十天后，也就是三年前。
那件事今天看来挺可笑的，就是因为去哪吃饭拌了嘴，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不可原谅的。我一个人生闷气，拿出装母亲给的糖盒子，流着眼泪把糖一颗一颗全部都吃了。
糖虽是甜的，入口却是五味杂陈，我感觉他不再爱我了。吃完确实好了一点，感觉自己完成了一次对他的审判。
我留下了第一颗糖的糖纸，就是摆在最前面的这张，又买了九颗放在了糖盒里。
第二次是在半个月后，他骂了我。我吃了九颗糖，留下糖纸，又买了八颗放进去。
第三次是在两个月后，我们又吵架了。我吃了八颗……
第四次……
第五次第六次……
半年内我吃了九次糖，最后只买了一块孤零零的糖放在糖盒里。
在一次吵架后，我又剥开糖纸要把糖送到嘴里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糖盒，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十块糖吃完了之后呢？我们的爱情也就没了吗？我们的甜蜜生活也就没了吗？我顿住了，把已经沾了唾沫的糖包好又放了回去。
我回头问我妈要是那十块糖吃完了怎么办，母亲说糖都解不了的苦就没必要吃了。
从那以后我能忍的就忍着，不能忍的也忍着。就这样糖盒里一直有一颗糖，过了保质期我就扔了买新的，扔扔买买不知道多少回了。就这样，我们过了三年。
直到半个月前，我发现他衣服上有女人的长发，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短发的，问他他说不知道。
三天前我去他们公司找他，还没进去，离得远远地看到他和一个长发的女的上了车，想起上次的那根头发，我招了辆车偷偷地跟在他们后面，结果他们俩去酒店了。
我在边上守着，他们一晚上也没出来。我给他打电话，他说在加班，这男人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我他妈什么都能忍，但这个我真的忍不了，他妈的，不要脸的狗男女。
3
然后你把最后那颗糖吃了？我又递了些纸给她。
阿水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了，她点了点头，咬牙道，我要离婚。
你跟你老公摊牌了？我问。
没有，当时我一个人没勇气去看那两个狗男女，我是想让你陪着我，抓到个现行，留下证据，让他净身出户，看那个小狐狸精还跟不跟着他，不就是为了钱吗？还有把洋洋判给我养，我一辈子都不让他看。
对了洋洋呢？我问。洋洋是阿水的儿子，今年两岁半，白白胖胖的很可爱，已经能背好几首古诗了，只是咬字不清，但这样更可爱了。
送我妈那去了，我这段时间也没心带他。提到儿子，阿水止住了眼泪。
你妈你爸知道吗？
不知道，不想让他们担心。我现在就告诉你了，其他人我谁也没说。
行。我自然不能辜负了阿水的信任，决定陪她去抓个现行。婚内出轨自然就应该让他净身出户，犯错就应该得到教训。
好，那下次抓到机会了，我通知你。男人那玩意信不得，最后还不是好姐妹是自家人，阿水把那些糖纸都收了起来。
你不要因为这件事气坏了身体，好好照顾自己。我不是还在吗？我心疼阿水遇人不淑，即使能让男人净身出户，那以后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生活也肯定不容易。
4
很快阿水就找到机会了。
三天后的晚上，我和阿水站在F宾馆门口。这是本地一家档次较高的宾馆。
我本来还带着我一个男性朋友，毕竟他老公要动起粗来，我们两个女人真的可能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不过这毕竟是阿水的私事，我就让他在外面了，如果我们很久都没出来就让他来接应我们。
你确定吗？我问。阿水今天倒是收拾得干净利落，头发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也化了淡妆，可能不想输了气势。
阿水恨恨地点头。今天他跟我说公司派他出差，明天晚上回来。我就到他们公司守着，果然就抓到他和那个狐狸精鬼鬼祟祟地上了车，我一路跟到这里看着他们进去的，一直没出来。现在这时间估摸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正像一对发情的狗一样在床上吧。
待会我去开门拿着手机拍。你在后面，如果他敢有什么举动，你就报警，我也不怕丢人了。
你打算怎么进去，前台对客人的信息应该是保密的吧？
我把户口本带来了，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肯定不会让那个狐狸精登记的。阿水从包里拿出他们家的户口本，又递了一瓶防狼喷雾给我。我记得当时阿水把那张纸放进这个本子里是多么开心，而今天这个本子的用途真的很讽刺。
403！
我们很顺利地找到了他们的房间，开的还是豪华房。
从知道房号到现在阿水就一直沉默着，下了电梯我注意到她的手已经开始颤抖。现在站在403号的门前，手更是抖得厉害，抬手想敲门又颤巍巍地放下了，好像手里举着千斤的重石。
其实这重量又何止千斤，敲开了门那以后就是另一种生活了。
犹豫，难过，矛盾……我看着她在门口与自己战斗，其实我也很矛盾。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变得难熬。
“十年之前，你不认识我……”突然从阿水手机响起的十年让我们都吓了一跳。我知道阿水一直用这首歌做铃声，这是她和他的定情之歌。
这铃声像一道咒语，一下子把阿水手里的万斤巨石给卸去了。阿水抬起一直抬不起来的手，看一眼手机，说，是我妈，然后捂着喇叭，走到远处接通了电话，很快又挂了。
怎么了？我问。
我妈说洋洋不睡觉，哭着要找爸爸妈妈。
我突然语塞了，她的勇气也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刚刚的气势一下子萎靡了下去，像是失了魂一样，眼睛一点神也没有。
现在怎么办？片刻之后我问，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站着，万一她老公从里面出来呢。
我突然……突然不想离婚了，我想就这样凑合着过吧，我妈说得对，我还有儿子啊，我可以享儿子福。我是不是特别没用，特别没出息啊……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流了下来，妆也被弄糊了，整个人看着更加狼狈，可能已经忍了好久了吧！
无论怎样我都支持你，你只是不要委屈了自己。我扶着她往回走，阿水就任由我架着走出了宾馆，出了宾馆就是嚎啕大哭。我让那个男性朋友自己回去，我坐出租车送阿水回去。
后来，很久以后阿水告诉我，事情解决了。虽然她和她老公回不到从前了，但起码家这个形式还在，她还有儿子。
她了解到那个女人其实也是个有夫之妇，只是那个男的是长年在外地工作的，她通过匿名的方式把事情告诉了那个男的。哪个男的能够容忍自己的女人背着自己偷人啊，当时就把阿水的老公打了一顿，然后把那个女人也带去外地了。
阿水说，当时我给他涂药啊，他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叫出声，还说是摔的。
后来阿水也问了她妈那十块大白兔奶糖的事。她妈说，当时自己出嫁的时候那个糖还是稀眼的东西，她妈也就是阿水的外婆给了十块给她，她带到婆家也舍不得吃，直到受了委屈才吃一块，吃一块就感觉多了一分甜少了一分苦。
所以在阿水结婚的时候就包了十块给她。而她的糖吃没了，把糖纸拿给阿水的爸爸看，她爸爸很自责，给她买了很多的糖，自此也很少让她生气了。
那或新或旧的十张糖纸，如十份铁证，铁证如山，足够让男人在心里建一间监狱了，而这刑期是一辈子。我问阿水，你也给他看了？
嗯，他本来就有愧，看了糖纸更加愧疚，现在都会收拾家务了。但……阿水叹了口气说，但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也许每个家庭都有难言之隐吧！
这样或许很好吧！起码看起来很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