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春

2019-01-13 14:04:44

悬疑

(一)

“咿――那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在楼梯上便听到妍婠细长的声调,她故意把每句戏词尾音拖的懒懒散散,却丝毫不影响音色的清丽。

哪怕整日整日的吃着烟,这个当红的歌妓妙人儿还是如日中天的受男人的追捧,哪怕是与我有了婚约,这何家的大小姐,还是肆虐的接受着上层男士的拥抱与嘴唇,完全不顾规矩礼教。

没敲门,我猛的拉开关着清丽曲儿的门,进去之后用脚把门用力带上,隔壁是二小姐的房间。

屋子里是上好的梨花木打成的妆台床椅,最显眼的是一个巨大的衣柜,妍婠的每件旗袍都沾染着不同男人的味道,最后成了她独特的香。

“――如何临皓魂,不见那月中人。”妍婠背着身在熨烫一匹狐狸裘子,仿佛没听见我闹出的巨大声响,她的声音里竟透着若有若无的青涩,玲珑旗袍琵琶身,睨阳眉影锦瑟魂,极美呵。

我手里的箱子在地上磕出巨大声响,她要像她妹妹那样规规矩矩的该多好,可我偏爱极她的似婊若妖,似梦若愁,现在,一场剧烈的争吵是能让我们关系缓和的最好发泄。

“妍婠。”

她影影绰绰的转身,绣鞋上沾染了些许薄烟灰,左肩上一处红印,像极了男人的吻痕。

(二)

人生如梦,人生如戏,戏梦何谓人生。

“咚,咚。”我擦着门上的鞋印,有些匆忙,更衬托敲门者的淡然。

妍婠进门,端着两杯精致纹样的瓷杯,里边却盈盈乘着配比严谨的奶茶。

“尝尝,洋鬼子的玩意儿,皖岩上次留学带回来的。”妍婠笑的标准,她对所有男人都这样笑。

递给我一杯,自己的那杯当在桌子上,在穿衣镜前比划着自己的线条,弹去衣服上细薄的棉絮。

从我的角度刚好可以瞧见镜子里妍婠细长的红指甲,一尘不染的红绣鞋,夕阳淡淡的红香,还有那个无比巨大的衣柜,这个房间真是小,小到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衣柜都是最显眼的建筑。

“那个箱子里是送给皖岩的娃娃吧,”见我没说话,妍婠问道,叹了口气,在镜中打量着我的眼睛,“可惜了。”

“可惜,什么呢?”我瞧着她的眼睛,生怕我一躲闪,被她看见了什么似的。

“你送的东西,她最是喜欢,”妍婠开始用梳子拨弄头发上的小卷,“可惜她很快就又要走了,说不定就再也不回来了。”

女人都是要吊着的,何家的二小姐皖岩喜欢我,几乎是全城皆知的事,我送了个跟她极为相似的娃娃做生日礼物,就是为了继续维持这种喜欢。

我不喜欢皖岩,可是我需要这种喜欢。

皮箱里的娃娃,齐耳黑发,紫色洋装,棉絮为心,石膏做皮,甚是精致。

其实皖岩和妍婠也像两个精致的娃娃,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换上对方的衣服,又有谁能分辨出她们的不同呢?

许是上天察觉到了这个疑惑,所以她们两个有一个相同的类似于唇印的胎记,不同的是,皖岩在左,妍婠在右。

“那我下次,就送些便于携带的东西好了,只是妍婠”我从后边揽住妍婠的腰,“你难道,就不吃醋吗?”说罢,我挑逗似的抚上她的前胸,头靠在她的背上,用力呼吸她的味道。

梳子掉落在地上,妍婠的身子一颤,她转过身,惊异的看着我,“玉生,你,你叫我什么?”

“妍婠呀?怎,怎么了吗?”我去拉她的胳膊,想再次拥她入怀。

夕阳的红香,映着妍婠的头发,仿佛是血的颜色,一直延伸到脚底,染红了精致的绣鞋。

“玉生,”她看着我,就像我看着镜子那样,左肩上一个鲜红的血印子,“我是皖岩。”

(三)

入夜,我站在那个巨大的衣柜前,黑暗浸透了我的影子,月光穿过窗帘透在镜子上,映出一个美丽的穿着旗袍的身影,和那双粘着薄烟灰的精致绣鞋。

只是,我这次来的身份不再是一个愤怒的未婚夫,而是一个小偷。

我要偷走的,是一具尸体,它就藏在这衣柜里。

我失手杀了皖岩。

她扮作她姐姐的样子在屋子里熨衣服,她愤怒的与我争辩我究竟爱谁,妍婠还是皖岩,许是发现了我的把戏,可那又怎么样呢,气头上的我干脆把皖岩当做了发泄的窗口,只要看到左肩上的那个印子,我就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最后,气急的我推了她一把,没想到失去了平衡的她,后颈部磕到了梳妆台的桌角。

我一直记得那个场景,血珠一滴一滴的流向满是男人味旗袍的每一道褶皱,她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愤怒,还有戏谑忍痛强撑起来的一个笑脸。

当我把手伸向她的鼻子下边,她,咽气了,眼睛挣得大大的,就那样瞪着我,那样笑着,咽气了。

当妍婠端着奶茶进来时,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尽管她说了那样的话,她左肩的印记清楚可见,可我就是知道,她是妍婠,就是妍婠,一定是妍婠。

傍晚时我笑着送她上了一个男士邀约的蓬车,表现的很正常,而且没有让她有任何机会碰那个衣柜,那个藏着皖岩的衣柜。

我吸了口气,手附上了衣柜的把手,身后的镜子里似乎有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在看我,门似乎虚掩着,有一个齐耳黑发,紫色洋装的姑娘幽怨的偷窥,我身后,甚至可以感受到清晰的触感――那是一个红指甲的女人,咿咿呀呀的唱着听不清曲调的故事,隐约听着似乎是,

――如何临皓魂,不见那月中人。

我打开了柜子,费劲的去抠那具埋没在旗袍堆里的尸体,黑暗之中,那一套套鲜亮的旗袍仿佛一具具干瘪的女鬼,贪婪的吮吸着我的味道。

我触碰到了一指尖的冰凉,少女的紧滑的触感和尸体的寒意渗透,闭上眼,又浮现出她死前不愿闭上的双眼和散发着红唇的笑脸,我一咬牙,睁着眼拽出了――一个石膏娃娃,长卷黑发,梅花旗袍,穿了双精致夕阳色的薄烟灰绣鞋。

“你说,她是我的姐姐,还是我的妹妹呢?”身后,齐耳短发,紫色洋装,死寂的房间里只有年前女子“嗒,嗒”的脚步声。

她拿过那只娃娃,“你说,我是妍婠,还是皖岩呢?”

面前的女子洋装盖肩,我分辨不出,只知道她刚才触碰着我的那只手,是温热的。

也许,她根本就没死,这两个姐妹合伙吓唬我也不一定?死人的手怎么可能是热的,死人,她,她怎么可能不找我来索命呢?

“你后悔吗?”面前的女子像是在问我,像是在问她自己,最后,只剩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见我不回答,她突然打开了那扇虚掩的门,目光落在了隔壁的房门上,“你进去过这个房间吗?就不好奇,这个房间里边,是什么样子的吗?”

待我走到皖岩房间门前,她一把把我推进了房里,顺道拿起了走廊上挂着的一把军刀,刀尖不偏不倚的指向我的颈间。

――房间里全是娃娃,他们都长着一张脸,被扔在地上的,被埋在洋装堆里的,还有,被各种形状扭曲得不成人形的。

他们都长着我的脸,而他们每个娃娃都摔的粉碎,却依然留住了腐烂的脸上那抹诡异的笑脸。

――我不禁想起皖岩,她有点洁癖,这样的房间,她定会生气。

不过我已经来不及细想,那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齐耳发女人在我耳边呢喃――

“你到底喜欢妍婠还是皖岩呢?这可是一道,”刀在我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送,命,题,哦。”

我该选谁呢,时间越来越紧迫,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留客
留客  作家

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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