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弄

2019-02-03 16:06:25

婚姻

结爱

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

一度欲离别,千回结衣襟。

结妾独守志,结君早归意。

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

坐结行亦结,结尽百年月。

是江岚坚持要独自旅行的。就像刘若英和黄立行歌里唱的那样,两人相处久了,成日里对面无言、各行其是,时光仿佛陷入无尽的重复和俗世的琐碎,淹没得一点光彩都不剩。一晚,收拾停当碗筷,她转身瞥见全神贯注看新闻的石磊,忽然怔住了。

那一瞬间她惶惑,想到平日相处,不过晚饭到睡前的三两小时。掩不住一日奔忙的疲惫,两人都懒得开口,即便交谈也不过是“今晚的汤咸了”“我觉得还好”抑或“我先去洗澡,等你洗完再把浴室的水拖干”之类的话。有多久没有谈天说地了?

想到恋爱那阵子,感情真的是“谈”出来的。他们聊记忆尤深的旅行,聊正新近看的书,聊彼此的星座,聊最爱的城市……一切都看似随意,却又带着发现与共鸣的惊喜。

初见石磊时江岚便在想,风拂过石,终将停歇。石磊还打趣,莫不变成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那时,他还懂得开玩笑,总逗得江岚开心。

但渐渐,他变得不爱说话,不知是因为工作压力,还是其他。江岚一阵酸楚,她并不想成为石磊累心的牵挂。他是好丈夫,温柔体己,从不让她担心。

可是她骤然发现,他们已经许久不曾开怀大笑,争吵也逐渐增多。左不过是些应对进退的事,江岚不喜热闹,而石磊觉得她太任性,不愿意迁就配合,偶尔去应酬场合点个卯,即便演也总能凑出一场花花月圆、宾主同欢吧。

江岚忽然很想离开。曾经以为,夜光静谧,石磊看着电视,伴着自己读书,偶尔眼神交汇,不讲话亦有心领神会的归属,原本是很美好的。

可是当下,江岚在石磊投入的背影中读不出一丝温情,反而觉得距离他好遥远,他的生活属于办公室和电视机,而自己的心事也只能流露于微信闺蜜群和诗词小说里。

“我要出一阵远门,到了会报平安,你不用挂念。”其实,她知道自己狠心。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年假是他们默认双人旅行的时间。

往常都是商量着定目的地,再分头安排日程和住宿。但这一次,自己都不知道会去什么地方,哪里也没什么所谓,只要不在这里,只要是一个人。

石磊的眼中有一丝流动,待江岚捕捉到那神情究竟是什么之前,他已恢复平静:“好。衣服带够,吃的别将就。”

他……不生气吗?

也不担心?

江岚原本还在打腹稿,若是石磊反对,该怎样说服他。

看来,竟不必。

也好。

江岚飞去了山清水秀的南方,住在古朴而富民族风情的小镇。生活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她不打算跟团观光,照旧每日晨跑、读书、练瑜伽、写字。当然,不必工作,少了车马喧嚣,多了时间发呆。看着天,看着海,看着日月星辰,呆想自己这几年的时光。

连下了几日雨,这一天终于放晴。江岚沿着客栈边的石梯拾级而上,想去半山腰晒一晒许久不见的太阳。爬到一半,倚着一棵玉兰树歇气,拂去眉间的刘海,但见一只同心结从树枝上飘落。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拦,将将触及尾穗,丝绳轻扫指尖,却不等握紧手掌,它便被山风吹得变了方向,打了个转、栽向坡下的淤泥中。

江岚眼睁睁看着它红艳的表面浸入泥色,好像被丢弃的布娃娃,孤零零地躺在她够不到的地方,禁不住哭得失声。

她好想念从前的自己!想念从前的她与石磊!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大哭过了,每每染泪,大约都是感动于书和电影,随故事中的男女悲喜,但为了自己而哭,好像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她恨死了这种心如死水、沉闷无趣的生活,她恨死了随着庸常日子变得麻木的内心,她甚至恨自己太清高,竟然从来没有跟石磊一起挂过同心结、同心锁!南山挂锁,是韩剧中痴男怨女定情的一幕,惹了多少柔情少女的眼泪,但是自己竟然从来都不屑一顾。

她的心霎时软化,想起石磊婚前的一番话。那时江岚誓死坚持旅行结婚,反对任何形式上的婚礼。

一切繁文缛节都是活生生的真人秀,向一群无关的看客宣告:看啊!我是世界的主角!瞧我多美、多俊!你们都各安其职、好好履行观众义务,为我鼓掌欢呼便好!

那画面想来就够无所适从的,教她反感得白眼翻到后脑勺去。于是她对石磊说,只要扯证就好。

我愿意和你结婚,便是对你最终极的欣赏,也是内心最大程度的妥协。我从不向往婚姻,也不憧憬婚礼,并不是每个女孩心中都有披白纱、穿水晶鞋的公主梦。

我钟情的,是两个人选择彼此、一起生活。如果一定要遵从流俗,要那一纸社会契约,也只是两个人的事,与人无尤。

石磊说,可是我想要听见你说,你爱我,愿意做我的妻子。

当时还在嘲笑他内心住着个小姑娘,是不是还想要粉色的蓬蓬裙?

笑归笑,视线却拐了个弯,不敢直视他的眼底。

自由是江岚最期望的,无论婚姻状况如何,永远保有“江岚”的身份行走于世,不愿顶上“XX太太”的标签。她不想被社会关系绑住,希望与人以心相交,尤其是人生伴侣。她与石头相爱相知,选择相守应是出于真心,不受制于婚书。

石磊还是依了她,没有办婚礼,却坚持要买婚戒。她以为自己与石头是永结同心,便无拘于结发结衣襟,常常嫌戒指妨碍弹琴习字而搁置。但如今,她不禁为那跌落的同心结伤怀,主人当时两双手虔诚地将心意系挂在玉兰树畔,是怀着何等殷切柔情!

若是不日重游故地,却不见了同心结,会不会触动情肠?便如《结爱》中的长情妇人,听闻丈夫要离家远游,便禁不住将衣袂一遍遍地绑在一起,惟愿洁身自好、独居清净,以静待夫君早日归来。妇人明知结衣无用,却情难自已,盼着那看似愚痴的动作,能化作夫妻深情,缱绻不灭。

那一刻,江岚也终于懂得了石磊那句“我想听见你说,你爱我,愿意做我的妻子”的深情。她是那样的自命不凡,竟连一句“我愿意”都舍不得当众说与他听!

蜜月应了江岚的心意,重回她大学曾经待过一学期的台湾环岛游,她也知道石磊能瞧出自己在平溪放灯、菁桐系竹时的敷衍了事,也知道石磊清楚自己戴戒指的三心二意,但如果,自始至终都尽量投入小儿女情怀,她与石磊会不会多出些许柔情蜜意的回忆?多着多着,便填充了琐碎的缝隙,教平常日子也生出花来?

她想回家了。

石磊来接机,车内一股木香,原来是驾前多了串佛珠。

“刚从寺里回来?”

“是,还愿。”

“许的什么愿?”

“希望你嫁给我,做我妻子。”

“什么?”江岚转过头,看向石磊开车的侧脸,还有被眼镜掩去一半的眼睛。他们并非新婚,早已此去经年。

“每年都许同一个愿。你没有开口答应过,我就去求神灵,保佑你的心意不变,依然愿意在我身边。”

“好啊。那,我们去蜜月吧。”江岚拭过眼角,叠上他挂档的手。太阳探进来,她无名指一闪,映着石磊眼中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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