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山吟

2019-02-04 12:06:31

世情

海生家每次过年都要大扫除,地要拖的干干净净,虽说一个小时后还会变脏;把墙上的蜘蛛网给扫掉,海生爸把家里坏的灯,坏的水龙头全部换成新的,海生妈也把家里的桌子,锅台,砧板这些东西都擦的干干净净,擦过的水用来冲马桶。

每次大扫除的时候都会收拾出许多东西,什么破衣服,海生用过的笔,海生爸没抽完发霉的烟,还有海生妈用完没用完的化妆品瓶子,统统扔到垃圾桶里。大扫除之后一家三口都要去楼下快餐店里点两只炸鸡和几个汉堡,有时还会要点儿可乐和雪碧。吃完赶紧回家睡觉,打开门看见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家,他们都要在门口呆一会儿,仿佛打扫过之后就不认识一样。

今年农历二十三了,海生家还没开始大扫除。

海生问海生妈,妈妈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大扫除啊?

海生妈摸摸海生头,叹了一口气说,等你爸回来吧。

海生问,那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海生妈叹了一口气说,你爸打电话说可能到大年初一了,今年工地上活多,你爸多干几天就能多赚一两千。

海生低头不说话。

海生大概有八九个月没见他爸了。自从一月份他爸的生意失败,海生妈头发就整日整日的掉,之前一头又浓又密的黑发,现在也变白花花的,勉强扎住不散。海生爸三月份才想法子把欠下的债给还干净,又背着包去了广州。海生听妈妈说是在工地上盖房。

大街上人逐渐的多了,出现了一辆又一辆的外地车牌号,路边上也出现了卖糖葫芦的。有时候海生也会想,人活着为什么那么艰难,人为什么不能像小鸟一样自由自在?实在想累了就去路边买一串最便宜的糖葫芦,吃一半留着给海生妈。

二十四那天,对面小路的爸爸老路回来了,一家热热闹闹的,小路和海生这俩孩子在一个班,每天一块上下学,成绩也都不分上下。

小路爸爸回到家,说要请海生和海生妈妈一块去吃饭,算是海生妈对他们一家的照顾。海生其实是不想去的,看见别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而自己的爸爸还在工地上干活,但碍于小路和老路的邀请,只好去了。

海生在路上对妈妈说,妈你说我爸在广州能不能吃上肉?

海生妈说,应该能吧,那边伙食也蛮好的。

海生说,我听班里的同学说广州那边可暖和。

海生妈说了句是的也没吭声。

那顿饭海生吃的一点儿也不开心,海生妈也是。海生觉着小路在向自己炫耀自己爸爸回来了,海生妈觉着老路是在炫耀自己在外地赚了多少钱。看在这一桌子的饭菜的份上,海生母子俩也没多说什么,实在得吭声的话就说嗯嗯是的是的,这菜不错以后还来这家。

夜里起风了,海生的窗子没关,海生起床关窗子的时候看见妈妈那屋的灯还没关,就敲了敲门,说妈妈你怎么还没睡?海生妈说,我还不困,海生啊,明天咱们俩大扫除吧。

海生一听要大扫除了,还以为爸爸要回来了,就激动的喊好啊好啊。

海生妈笑笑说,看把你激动的,赶紧回去睡觉吧,别再着凉了。

海生踮起脚丫子就跑,边跑边说,妈妈晚安。

海生妈想的是,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干点儿事儿充实下生活。

夜里下雪了,白花花的雪往下落,天,地,树,整个世界都成雪白色的。

第二天海生早早的就醒来,他耐着性子等着妈妈叫他起床,拉开窗帘,发现明晃晃的,往下看地上是洁白的,树上也是洁白的,往远处看屋顶上也是白花花的。这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太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好看的彩虹,远处的人就像在白纸上行走,他们小心翼翼的,生怕弄脏了这白色的大地。

海生不知道在窗边看了多久,海生妈早饭都已经做好了。

海生扒拉了几口,就拉着海生妈开始大扫除。

海生妈擦桌子,海生接水拖地;海生妈洗碗,海生扫掉蜘蛛网;海生妈把不用的东西弄一块,海生扔垃圾桶里。分工明确,不亦乐乎。

俗语说,祭灶二十三,年下剩七天。这几年虽说年味儿有点儿淡,但海生一家对过年的热情丝毫没减,还是大扫除,买对联,去菜市场买肉,去大街上买年画。

海生今年仿佛成熟了许多,往常过年时他总会闹着买变形金刚,自从他爸生意失败后,他连变形金刚看都不看一眼。海生妈都看在眼里,她也知道这一年给海生的太少了,别人家去下馆子,海生看了几眼,拉着她的手就往家跑;对门小路买了新衣服,海生总会给她说,我衣服还可多了,穿不完都浪费了。海生妈夜里不知自己流过多少泪,也对儿子的乖巧懂事感到欣慰。

二十五这天,海生早早就起来了。春节前的气温总是升的很快,二十三晚上下的大雪,两天就已经化了三分之一,小区路上的雪也没人处理,太阳一出来就成了一滩滩的黑泥,人们宁愿踮起脚走路也不愿把自己楼下的积雪给处理干净。

海生开开门,拿起扫帚垃圾桶,下楼去清理雪去了。

二十六这天,海生早早起来。今天是阴天,冬风不大不小静静的刮着,遇着人脸也刺的生疼,楼下的积雪也变硬了,路上黑糊糊的雪泥也冻的结实了。海生把窗户打开,风嗖的进来,海生赶紧把窗子给关住,呼出的热气在窗子上结成白色的莲子色的纱。

海生在窗子上乱画着,他把窗子擦的干干净净,为的是能看清路上的行人,有没有熟悉的身影。海生在窗子边站了快一个小时,也没看见半个熟悉的人,吹了口气,去吃饭了。

二十七这天,海生早早起来。今天太阳出来了,昨天擦的窗子刺的海生眼睛疼。海生把窗子打开,很巧,今天微微南风,风中夹杂着泥土的味道,还有远处的肉香。海生把手放在外边,在阳光中来回的穿梭,残存的积雪不时反射出七彩的阳光,楼上的鸟儿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海生的眼睫毛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可爱。

海生就把双手放在窗子外边,来回摆动着,穿梭着。忽然,他看见一个身影,那个身影特别像他日夜所思的那个背影,他觉着他的眼睛可能被太阳光给刺花了。海生揉揉眼,没错,那个人穿着黑色的外套,围着灰色围巾,围巾上绣着一个黑色的小熊,那就是爸爸啊!

海生爸回来了。海生爸本来想提前说一声,工地上的活提前完工,包工头还多给每个人多发了五百块,但是想给她们娘儿一个惊喜,于是就没通知他们。没想到回来的这一幕正好让海生看见了。

海生没换鞋就跑了出去,海生妈问他干啥去,海生头都没扭说我爸回来了。海生妈寻思着这孩儿不会是想他爸想到说胡话了吧,也就没理海生。

海生在楼下单元门口等着他爸,在这短短的一分钟,海生想象了无数次相见的场景。万一那个不是我爸怎么办?我爸会给我带变形金刚吗?我爸会给我带零食吗?我爸瘦没瘦?脸上的皱纹会不会变多?白头发有没有等等。总之,海生想象了无数次相见的场景。

一分钟,六十秒,中国大概有五千人离世,也有五千人来到这个世上。海生从来没觉着一分钟会有那么漫长,从小区门口到单元楼需要369步,一分零四十秒。

一朵云彩遮住了太阳,天变的暗了些,海生仰头看了下天,有一个黑影站在了他面前。带着熟悉的味道,海生看了看,衣服上有泥渍,皮鞋也该换了,像老婆婆的脸一样全书皱纹。抬头看,一双眼睛有些红肿,眼圈周围有些黑,眼眶很湿,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为啥,头发也该剪了,风一刮把头发吹的和刺猬一般。

海生小声说了句,爸,你回来了。

申皮皮
申皮皮  作家

秀山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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