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酒记

2020-01-12 11:45:24

真事

酿酒记

在湖南乡下,几乎每家每户都会酿米酒,据说在过去,湖南乡下巧媳妇的标准就是,谁家的剁辣椒剁的红通发亮,谁家的酒酿得醇香可口,谁家的媳妇就会得到邻里乡亲的赞叹。

秋收过后,人们会把刚晒好的稻谷碾成大米,在重阳节这一天就要着手准备酿酒了。老人家都说,重阳节酿制的酒会格外的香醇,这样的说法也不无道理,人总要在某些节日里,制定一些仪式和风俗,为平淡的日子增添几分生趣,日子才会过得有些盼头。

父亲在这天也会酿酒,在天光未亮的早上他便起身喊醒我,洗漱完毕,带着我走去不远处的山脚边打泉水。拂晓着晨光的黎明,有一种初生的静美,山涧淙淙流动着的泉水从泉眼里汩汩地冒出来,顺着石沟流进老井里,井面上升起一层薄薄的白色雾气,即使是寒冬腊月,这井水也是温热的,从这里打水回家洗衣浆衫也不会冻着手。

提着两桶水走五六个来回把水缸装满,就可以淘米了,只见父亲把预先备好的一箩筐大米装入木桶,又倒进刚提回来的井水,用手把米搓洗干净,捣腾两三遍后,盛进土灶上的大蒸锅,倒入差不多分量的水,盖上大木锅盖,这时,父亲轻声吩咐我,可以烧火了。我把木柴塞进灶里放些干树叶点燃,一面不断的加柴,一面控制火候,才会煮成刚刚合适的饭粒。

父亲用棉布把手抹干,从碗柜里拿出像汤圆颗般大的酒曲,站在灶旁的案板边一颗颗的用手搓碎,又同我说,酿酒这个过程,一点也马虎不得,稍稍有个环节做得不好,这酒就没那么对味了。

当时的我似懂非懂,直到多年后,我回到乡下,每次尝到一户人家的米酒,就可以知道这户人家酿酒时的心态,是否用心把这中间的每一个步骤做到细致入微。

若酿酒的主人在酿酒的过程中太过于急躁,没有耐心,就会喝出酒里有仓促的味道,若是主人在酿酒的环节步步到位,不慌不忙,就可以喝出这酒里的回甘来。

待能闻到米饭的香味,就可以把米饭舀出来,放到一个用竹篾织成的大盘箕里摊开晾至冷却,半个钟后把这手工碾碎的酒曲均匀地洒开在米饭上,用手一捧捧的揉搓,使酒曲碎粒跟米饭黏沾在一起,等片刻后装进大铁锅,摊平,铺上一层稻草,盖上大木锅盖,然后静静地等待发酵。

一个星期后,父亲把这铁锅里已发酵好的酒醅用大圆勺一勺勺地装进酒坛,密封静置,一放就是两三个月,整个屋子散发着浓浓的酒香味,闻着都能让人有些醉意。

期间若是家里来了客人,父亲会招呼他们尝尝这酒坛里的水酒,拿一个长柄的竹筒从酒坛里舀上一筒,装到一个瓷碗里递给客人,客人浅尝几口过后会耿直地跟父亲讨论,这酒发酵的如何,这一坛酒可以蒸出多少酒来。

一般会选某个无雨的日子蒸酒,照例从井边提回数桶水,倒进大水缸里备用,又极其小心翼翼的把酒坛移到大铁锅边,一勺勺的将酒醅舀到大铁锅里,搭上木制的酒甑,安上顶锅,顶锅里倒满冷水。

这时父亲将一捆捆的木柴散开撂在一边备用,先用干树叶燃火,再添些木柴,火候是要控制好的,得烧出文火,所以年幼的我不敢代劳。父亲一边烧火一边还要留意顶锅的水温,中途顶锅要换四五次冷水。添柴的间隔也是有讲究的,火太小沸腾不了酒醅,火太大蒸出来的酒又会有股焦味,一闻便知是否过了火候。随着柴火的逐渐加热,酒醅里冒出的浓列的蒸馏酒水,顺着连接酒甑的长竹筒缓缓流进酒坛里,一坛香醇的米酒,就这样酿制而成了。

寒风凛冽的冬,父亲会为来客温一壶米酒,倒进陶瓷的杯盏,三五人围在柴火炉边,一口口的小酌,两三杯下肚,身子也暖和了起来,无论当下是欢喜,还是失意,心醉肚明地聊些鸡零狗碎的家常,一些心事从透着酒香的唇齿间道出来,也就变得释然了。

从前,在年少的时光里,体会不到掩藏在日子里的某些深意,后来,随着年岁的日渐增长,才明白,原来,生活里是需要些烟火气息的,在单调枯燥的乡下生活里,人们通过劳作来获得快乐,在茶米油盐里活出欢喜。一些传统手工在乡村里一直没有消失,在特定的时节里,酿一坛好酒,腌一缸脆爽的泡菜,晒制一些软糯的红薯条,即使在最平常的日子里,也能活出些味道来。

只是现在愿意做这种手工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在这个浮躁的时代,很多传统的手艺会慢慢的消失,会被科技和机器完全取代,生活是便利了很多,可是完全失去了手工制作这个过程的快乐,就像现在利用网络已经完全可以取代所有面对面的交流,却失去了那种最本真的亲切感。

我们享受了便利的生活,却失去了某些过程带给我们的快乐,唯有守护内心的安宁,才能细细地体验生活里的美妙之处,不辜负这清浅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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