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开始我留校兼职，有一天我帮老师改作业，发现有一个学妹在某一页上留了一句话，是希望我死的。我很茫然，我寻思我也没得罪这个学妹，但是下一秒我就被人从办公桌边拉开，一枚子弹破窗而入，钉在我的办公桌上。
我脑子很乱，没注意拉着我的男人是突然进来的。他问我怎么回事，我心里还想着那个学妹写在作业本上的话，下意识就说了。过了会儿他把学妹带过来，学妹也很惊恐，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看着学妹确认她起码撒了一半的谎，写在作业本上的话确实是她的字迹，她看着我的眼神也不像一个对我没有恨意的人。她那个眼神我太熟悉了。
我没有接受她的道歉，并且把她送去局里做调查了。随后我下班，在街边看到了我未婚夫的车子。后座的女孩子是我的妹妹，朝我甜甜一笑喊姐姐。我瞥了她一眼，又看了下我的未婚夫，问：“你们俩在车上干了什么？”
妹妹脸色一变，她不懂遮掩，眼神里对我的嫉恨可是一分不少。未婚夫很淡定：“反正也只是订婚，又没和别人说和你们家的谁。”
我冷笑一声“狗男女”我就下车了。结果刚走没多远，忽然有一个人扑过来把我压倒，随后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有带着火星的碎片溅到我身边。保护我的男人忍受着，直到没有二次爆炸，他才起身把我扶起来。
我的耳朵里是隆隆的轰鸣，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还能感受到热浪。我发现这个男人是之前在办公室救我的男人，一天之内被人家救了两次，我心情很复杂。
我们先去了医院，护士给男人处理背上胳膊上的伤口。我不知道为什么很紧张，男人抬手拍了拍我的手背，说：“我叫俞南。”他补充，“是你前未婚夫的哥哥。”
我惊讶了一下，他和我的未婚夫长得不像。我的未婚夫五官平平无奇，真要说的话眼睛是挺好看，对视久了甚至觉得他很深情。而男人是乍一看就觉得好看的人，有一丝书生气与成熟男人的温和儒雅。
我说：“我没有听他说起过你。”
男人笑了一下：“我和他同父异母。”
医院处理完伤口就去做了笔录。我又打车把俞南送回家，要走的时候没想到他拉住我的胳膊，让我留在他家过夜。我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他说：“前弟媳小姐，伤口在背后不好换药，请不要多想。”
我说：“只是后背和胳膊受伤罢了。”
俞南挑挑眉没有说话，我笑开了。老实说我不排斥和他的接触，可能一方面他确实好看，另一方面是他救了我两次，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照顾一下我的救命恩人。更何况其实我并不喜欢便宜未婚夫兼妹夫。
只是我要走的时候俞南说要和我一起去我家收拾东西，我知道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就没有拒绝。当晚我就睡在俞南家的客房里，做了一个梦。
2
我梦见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我回老家走丢了，大晚上误入一片很诡异阴森的地方。周围有很多来来往往的灰白不清的人影，我还看到有一个人影抓着一个小孩把小孩要往更黑暗的地方丢。当时我也没想什么，大概是小学老师教导的什么正义勇敢涌上心间，我就冲过去把小孩抢回来，再然后我俩双双跌入河里。
再之后我就被大人救出来，据说我是半夜梦游掉进池塘里。而那个小孩不见了。
这个梦游掉池塘差点被水淹死的经历是真的，导致我直到现在我都怕水。怕黑则因为一个人独处多了，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第二天中午我才起床，我看到俞南拿着药膏正准备自己上药，很过意不去。我给他绑绷带的时候，他和我说学妹和枪杀案没有关系，但是枪杀案和爆炸案有关。
我想不明白谁要我死，俞南笑了一下：“不是要你死，只是因为那时候你和我弟弟订婚了，想借你来威胁我弟弟。结果没想到最后他们要炸死我弟弟。昨天晚上警方就逮到了几个犯罪嫌疑人。”
我沉默了一下，说我是个良好公民，我什么都不知道。俞南说：“他们找上我弟弟是因为我弟弟欠了高利贷迟迟不还，所以才出此下策。警方已经开始办案了，你不要担心。”
我点点头。中餐和晚餐都是俞南这个伤员做的，我想要打下手都不给我机会。晚上吃得太多有点积食，我说想下楼走走，俞南刚换完药穿上衬衣就说要陪我。
结果走着走着，周围越来越黑，连路灯都没有了。我很紧张地揪住俞南的袖子，问他周边的基建怎么回事。俞南皱着眉，安抚似得拍了拍我的手背：“不要怕。”然后让我挽着他没有受伤的右胳膊继续走。
我回头发现身后也是一片黑，只有我们走的这条路还是略微的清晰。除此之外是数不尽的黑暗。终于前面影影绰绰的有了一些光亮，我和俞南踏上青石板路，前方不远处有一个高大的老人站着。
我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了我的梦，我小时候的那次经历究竟是梦还是现实我也分不清，但是我记得那次我也看到了一个老人，就跟不远处的老人几乎是一模一样。
我下意识靠得离俞南更近了，俞南抽出胳膊转为揽着我的腰，我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小心翼翼地抓着他腰间的衣服。俞南小声说：“等下不要乱看，直接走。”我僵硬着点点头。
我们经过了那个老人，老人似乎注意到我了，但是并没有叫住我们。前方的道路是个T型，直路的尽头有一辆车，而那辆车和我未婚夫的车子一模一样。我惊恐地看着车子里面爬出来两个扭曲的漆黑的人，俞南忽然扯了我一把让我往右边走。
我向后看了一眼，大概是未婚夫和妹妹的那两个人朝和我们相反的方向走了。
俞南揽着我走了一段路，路上灰白不清的人影逐渐变多，我想起来曾经的经历，感觉自己有些窒息。俞南忽然出声：“我曾经为了找我的妈妈来过这里。”他声音很轻，“我看到她了，但是她却想要带我走。”
我愣住了：“你知道这是哪里？”
身后有一个雄浑的声音：“这是往生路，活着的人不能来的地方。”之前在路口看到的老人出现在我们背后，周围的黑暗浓重起来，我感到头晕目眩，老人忽然伸手把我抓了过去。他打量着我，我害怕地说：“我想走，快让我走……”
3
俞南想要过来保护我，但是老人把我随手往外一丢，俞南扑过来，我们两个人都掉进了水里。
水液漫过我的头顶，我感觉自己的口腔气管里都是水。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手，把我抱在怀里，温温热热得包裹着我，水液在我身边温和得流动。我不再感到窒息，闭上眼昏睡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窗外天光微白，床边伏着俞南。我在医院里。大概是察觉到我醒了，俞南睁眼，有些担忧。我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说昨晚我们散步回来我去洗澡，在浴室给浴缸放水的时候摔了一跤，然后就摔晕了。做了检查，医生说有轻微脑震荡，让我以后注意一点。
打车去俞南家的时候，俞南一直在看着我，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其实我认识你在俞北之前，没想到他会和你订婚。”
俞北是我未婚夫，再过几天就是他的葬礼，我昨天还收到了俞北母亲的电话。她想让我操持俞北的葬礼，我借口我临时在外地出差无能为力。
而我妹妹的葬礼……我笑了笑：“你是不是说过俞北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俞南轻轻嗯了一声，“我妹妹是我继父带来的女儿，她之前和我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后来我提前毕业，读完大学又变成了她的半个老师。”
我想起了那个在作业本上写让我死的学妹，她和我的妹妹正是大学里的室友。我的母亲也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回去操办妹妹的婚礼，然而我的便宜妹妹还有一个早已独立的哥哥，那位便宜哥哥从来不让我亲近便宜妹妹。葬礼他一手包办。
俞南叹了口气，想摸摸我的头，又放下手轻轻拉住我的手腕。我想起来他刚刚说的话，就问他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俞南回答是在高中，他是隔壁学校的，听说过我当年提前毕业的事情，也见过我几次。
“只是你不认识我而已。”俞南说。
难怪我觉得他眼熟。回到俞南家吃了饭我又想睡觉了，俞南随口说我真像一个小动物，被他一说我又不想睡了。给俞南换了药之后我就窝在他家的沙发上，俞南切好水果放在茶几上随手拿了条毯子盖住我露在睡裙外的腿。
俞南说我怎么这么入乡随俗。我思考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你很眼熟，忍不住就想亲近你。可能因为你救过我吧。”
俞南笑了一下：“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
我问是什么，他却不肯再说。我看着手机就睡着了，等我再醒来吃了顿晚饭，就精神了很多，给俞南的绷带上还打了个蝴蝶结。俞南说我幼稚，我没理他，在他背上也打了个蝴蝶结。俞南皱着眉让我拆掉，他是笑着的，我就没在意，躲开他拽我的手。一不小心我身体失衡倒在他房间的地上，俞南被我拉了一下，又主动伸手垫在我的脑后，于是就变成了我下他上。
我尴尬地看着他，感觉有些奇怪，俞南垂下眼在我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我落荒而逃。
4
当晚我又梦到我走在了一片黑暗里，就像我小时候一样。我身边没有俞南，我很害怕。老实说他不在，我就像突然少了可以依靠的人一样。
我又看到了那位老人，但是他背对着我，没有注意到我的出现。我想起了我昨天做梦梦到他说的往生路，我一直走到尽头，没有看到车子，但是还是有很多灰灰白白的人影在我身边来来往往。我仔细看能看到一部分人的脸，悲伤愤懑失望，还有一部分人看不到。
这里似乎只有三种颜色，黑白灰，我觉得我再看下去我的眼睛就要瞎了。我想走，却发现我自己也是黑白灰的了，我下意识地惊呼一声。
有一片闪亮的蓝色从旁边卷出，然后又卷着我，往旁边拽。我眼角余光看到守卫的老人又出现了，然而在他靠近我之前，我就已经被卷到了海里。
这一次我没有窒息，我甚至能在水中也自由呼吸。我看到身边有一条很大的蓝色的鱼，身上鳞片闪闪发光。我情不自禁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入手一片黏腻。那条鱼抖了一下，摇曳着鱼尾远去了，而我也慢慢离开了那片地方。
我醒来的时候是早上八点，想起昨晚的梦我去手机上搜了一下连续几晚做同样的梦，结果只告诉我说这可能是太紧张了，我的梦可能是前世。问题是我小时候也梦见过那片地方……
我出房间的时候俞南刚好从浴室走出来，身上还挂着水珠，他朝我笑笑，和我说等一下就出门买菜问我想吃什么。我随口说我想吃鱼，他愣了一下说好。
但是俞南没有买鱼回来，他说今天的鱼不是很新鲜，就没有买。我也没有那么想吃，就相信他了。吃过午饭，阳光很好，我说想去外面走走，俞南说陪我一起去。
我们两个走在江边，天南地北地聊。江边风很大，俞南一直贴心地为我挡着风。走着走着他忽然说，他的母亲就是跳河自尽的。因为俞北的母亲带着俞北上门逼迫她和俞南的父亲离婚，母亲受不了这种羞辱，跳江自尽了。然而打捞了一周都没有捞到母亲的尸体，都说母亲的尸体可能流向海洋了。
我想起梦里的俞南和我说他去找过母亲的事情，就问他有没有跟着打捞队找过。俞南惊讶地看着我，说：“找过，我差点也掉到江里去，还好有人救了我。”
我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了，俞南伸手替我把发丝别到耳后。他说：“我一直很感谢他，但是那时候我还小，我找了很久……”
5
厚重的云把太阳遮住了，周围暗下来。原本有些嘈杂的江边只能听到风声水声。俞南皱着眉，一只手放在我的腰后，贴在我耳边告诉我要我小心。
无边无际的黑蔓延过来，我紧张地抓着俞南的衣服。俞南看着周围往来的模糊不清的人影，对我说：“我找了很久救我的那个人，因为当时我落了一点东西在他那里。”我不明白俞南为什么要说起这件事情，“由于这个原因，我一直都陷在一个困境里。不是他造成的，但是需要他来帮助我解开。”
俞南忽然握着我的手：“等一下你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好不好？你在这里不能说话，你一说话就会被守门的使者发现。活人是不能来到这里的，更何况你是这么大一个人。”
我茫然地看着俞南，心里有了一点猜测。俞南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拜托你了，把我带回来吧。”
俞南松开手，转身跳向江中。我下意识扑过去想抓住他，但是没能，我抓着江边的栏杆，看着一尾蓝色的鱼被水花吞噬。我想起了我做的梦。
可能那不是梦，那确实是现实，一条蓝色的鱼救了我，这条鱼还就是俞南。我又想到我小时候做的梦，我看到有一个人影掐着一个小孩，结合一下俞南刚刚说的话——
那个小孩就是小时候的俞南。而小时候的我救了他。再之后我离开老家再也没有回去过，所以俞南找了我很久。他确实很早就认识我了，不过不是在高中，而是在很久以前。而他救了我几次，可能是因为想要报恩。
而他有什么东西必须由我在这里找出来带回给他，所以我才会一次次来到这里。
我不知道我要带回什么，我只发现江边栏杆忽然松动了，我整个人摔进了水里。
江水是微微泛着绿的，我勉强睁着眼闭着气在水下游动，我没有看到任何鱼类，包括俞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会游泳了，但是我游了很久，依然什么都没有。我感觉时间像水一样流淌远去，我忍不住浮到江面上换气。低头的时候我发现，映着我的脸的江面在微微发着蓝光。
——所以我要找的东西其实就在我自己身上。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把它取出来。我环顾四周，发现我或许不在江边，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湖泊，旁边还有一些矮立的建筑。
这时候我注意到了一个人影掐着一个小孩，而旁边有一个小女孩冲过去把小孩救了下来。两个人都掉进了水中。我一惊，快速意识到这两个小孩应该是过去的我和过去的俞南，我深吸一口气冲过去，一手一个小孩。怀中小时候的我呛着水，小时候的俞南则安安静静，睁着蓝色的眼睛看着我。我听到旁边有人声嘈杂，就把小时候的我往上举托，果然有人注意到这里把小时候的我从水里捞了起来。
而我和明显与常人不一样的俞南不能出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刚刚吸的那口气又快要用尽了。小时候的俞南忽然捧住我的脸，他没有开口，我却听到他说：“你是来救我的。”他很肯定，“你会带我离开这里的。”
我快要窒息了我只能胡乱点点头。小俞南笑了一下，嘴唇贴过来给我渡了一口气，我一边想着这可是个小孩我怎么这么禽兽但是是他先亲过来的可我也没躲……一边又恢复了状态。
小俞南则闭上眼，在我怀里安静得仿若沉睡一般。我想朝别的地方游，江水忽然翻涌了起来，挟裹着我往远处飘荡，我始终抱紧着怀里的小俞南，怕他受伤。
6
等江水再平稳下来，我似乎看到了阳光洒在水面上，于是我奋力往上游，冲出水面的我看到了岸边人来人往。我一手托着俞南一边努力划水，在路人注意到我想要搭把手之前我就已经踩到了地。
我公主抱着俞南，他已经从小孩变成了十三四岁的少年，身量纤细，闭着眼像睡着了的易碎品。我想起前不久学校组织的急救培训，跪在俞南身边给他做人工呼吸。
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我手都要按断了，俞南慢慢睁开眼，我看到闪亮的蓝色在他瞳孔里一闪而过。俞南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救护车正好来了。
检查完俞南的身体，一切正常。我甚至还接到了本地市报采访，说我见义勇为勇救意外落水少年。俞南抬眼笑着看看我，又垂下眼来不说话，我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等我们从警局出来以后，我打车要回俞南的家。俞南现在就是个初中生的样子，穿着宽大的衬衫和短裤，乖巧坐在后座。我又揉了揉他的脑袋，俞南把我的手从他头上扒拉下来，紧紧握在他的手里。
等到俞南家，我问他我有没有找回来他，他点点头，笑得很开心和我说谢谢。
我摆摆手：“那你什么时候会变成大人的样子？”
俞南：“你不喜欢现在的我嘛？”
我：“不是不喜欢，就是看着你总感觉我是个怪阿姨。”
俞南眯着眼睛笑了：“所以你确实喜欢我。”
我愣了一下，想解释是吊桥效应，但是又觉得挺奇怪。要是不是真的喜欢他，那天晚上他亲我一下我怎么会跑。
但是我说：“我不喜欢小孩。”
说着我转身要回到客房里换衣服，刚打开门，就被人从背后扑倒在床上，就差一点我的脑袋就要磕在床边了。
俞南以一个成年人的身量在我耳边说：“那你喜欢大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