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沈春天没有闻过的花

2020-02-03 14:18:14

爱情

文/一只风袖

楔子

806路公车的车载电视里,正播着贝多芬的《月光曲》,街灯就在这时渐次亮了起来。她眼里的公路突然变得柔软起来,来往的车灯变成了波光粼粼的琉森湖湖面。她明白,就算有一天这辆公车真的成了飘荡的行舟,它也不可能路过鹤别路。

有乘客上车,对她客气道:“麻烦帮我换5元硬币。”

这才将思绪拉回现实。

沈春天忽然想起17岁那年她从养父家里逃出来的那一天,也是在这样湿冷的夜里,那一天养父和牌友喝多了酒,她的满分成绩单也让他很开心。

于是她偷了他的钱包和钥匙,按照记忆中路线,在绿皮火车和大巴车上辗转了3天,终于到了鹤别路。

她非常想念自己的母亲,于是抱着侥幸心理,她苦苦哀求生父让她进门。可是,生父只是把她推出门外,说:“当初我和你舅舅有协议,送养之后不再见面,所以你妈不可能见你。”接着给她的养父打了电话。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她搬起一个花盆往生父腿上砸去,然后夺路而逃。她犯了大错,如果这一次被养父抓回去,她会不会被打死?

在她17年的人生里,她从来没有这样疯狂逃窜过,她从文具袋里拿出一张泛黄的便签条,平生第一次打了方鹤闻的电话,已经是空号。

很快,养父报了警。一路追踪,势必要将她带回去。

警笛声可怕极了,最后,就连包裹她的空气都是可怕的。她想,电话号码会被废弃,住址总不会随意变更,于是她按照那个地址找了过去。

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想,见到方鹤闻,不管以后怎么样都好,她现在只想见他一面。

方鹤闻的住址是别墅区,没有门禁卡根本无法进入,她被保安拦了下来,反复跟保安说自己的名字是沈春天,是方鹤闻的朋友,一定要这样转达。她在外面苦苦等了一天,是在夜里8点左右,终于等到方鹤闻行色匆匆地出小区。

她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慌忙向他跑去。可是没跑几步就被生父从后面拽住了胳膊,她拼了命的挣扎,可是于事无补。她唯一能做的,只不过是大声叫他的名字求救,一遍又一遍的求救,喊得声嘶力竭。

可他只是朝这边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开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走得那样匆忙,但是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确实看到了自己。

她第一次明白,她的人生,对别人而言,是这样的微不足道。

第一章节

方鹤闻第一眼就认出了沈春天,在806路公车上。

她穿着公交公司统一的深蓝色制服,带着袖章,整个人干净妥帖。到站时,她喊了声“鹤鸣湖公园到了啊,乘客请下车,请携带好随身物品”,声音惫懒到不带一丝情感色彩。

但是他还能看见她藏在眼里的光,他知道,无论过了多少年,飞燕还巢,总是带着生命的韧性。

所以她回来了,才能连同他的世界也一起明亮起来。

806路去郊区方向的车乘客稀少,班车的间隔时间也由原本的25分钟延迟到50分钟,被誉为如今C城最落寞的一条线。方鹤闻随身的画册里还记录着十几年前鹤鸣湖的芦苇荡,还有那一簇簇洁白的羽毛。而如今,因为工业污染越发严重,鹤鸣湖已经没有停驻的鹤群了。

黑色的棒球帽被他往下压了压,方鹤闻挑了后排一个靠窗的位子,坐在了沈春天的侧后方。他坐定后,一个看上去大约60来岁的老妇正走到后车门,老妇身形佝偻,因知道自己下车的速度慢,一边提着笨重的箱子一边念叨:“唉,家里孙女在郊区上学,换季了我去给她送行李去哩。”沈春天敷衍地笑了笑,看上去完全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不耐烦道:“行啦老太太,您快点的吧,有您这下车的速度,我们车都够开到底站再开回来了。”

他听见车上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她对老人这般不尊重,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岁数。

方鹤闻坚毅的眉宇不自觉的皱了皱,不解地看向她。她明明听得见,却依旧是无所谓的态度。可是以他的角度,明明看见她扶了那老妇一下。

沈春天下班之后已经精疲力尽,天已经全黑。她在路边买了一串烤羊肉串,吃完之后签子握在手里,并不着急扔掉,因为她觉得有人在尾随她。

那人不紧不慢跟着她,从她的公司一直跟到小吃街。沈春天忍无可忍,她终于转过了身,举起竹签,狠狠瞪着他,“跟着我做什么?”

他平和的笑了笑,“总不会是找你要急支糖浆。”

她神色冷淡,尖锐的竹签冷漠地横在二人之间:“我不认识你,别跟着我。”

像极了一只炸毛刺猬。

方鹤闻苦笑,摘下棒球帽,却没有退却一步,颀长的身子反倒离她近了一步,右手轻握上那根满是油渍的烧烤竹签,长长地叹了一声气,“虚张声势啊,沈春天……”

他的温柔一如既往,狰狞的只是他额前的那道陈年伤疤。

方鹤闻从背包拿出一本手账,翻了几页,取出一张干花标本,“你还记得这个吗?16岁那年,我骑车带着你路过一栋居民楼,你问我这花叫什么,我当时不知道,答应你说查好了告诉你的。”

沈春天静了静,道:“谁还会记得那么久远的事呢?”

第二章节

可是她记得。

沈春天记得方鹤闻,也记得这朵花。

当年,方鹤闻的父亲在鹤别路的最西边,开了一间叫“如一”的画室。复式阁楼上隔音很好,画室里最常放的是一些不知名的轻音乐,落地窗旁,一身碎花裙子,扎着马尾辫在三五习题册上奋笔疾书的,是16岁的沈春天。

彼时她父亲老沈在离鹤别路三公里的商场负一层租了一个商铺,做拉面生意,自从母亲怀二胎,沈春天每每放学就要去店里帮忙。在店里她需要围上围裙煮拉面,收拾餐桌。回到家还有做不完的家务。那段时间,她觉得最好的时光,就只剩下素描课了。

和方鹤闻的第一次交集,是方老师不在,老沈带着沈春天过来退学费的时候。

彼时,方鹤闻正愁眉苦脸的坐在前台用游戏机玩他的扫雷,听老沈说要退学费,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沈春天一眼,见她耷拉着眼睑,紧紧咬着一口牙,眼睛红彤彤的,显然是哭过。

他站了起来,拿出合同,谦谦有礼地问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要退班。

老沈是从店里抽时间出来的,因此比较急躁,直接吼道:“问那么多干嘛,孩子不想学了,没天赋,想退就退,难不成你们家还是黑店,还强买强卖的吗?”

他没接老沈的话茬,只盯着沈春天问:“你不想学了吗?”

沈春天平淡道:“嗯,不学了。”

方鹤闻面上波澜不惊,眼底浮过一丝了然,又看向老沈:“强买强卖不至于,只是按照流程还是需要询问原因的,叔叔。我们是甲方,你们是乙方,合同上写得很清楚,如果是乙方自身问题导致退班,这个学费是肯定不会退的。”

如此纠缠许久,最后就连方老师都快妥协了,方鹤闻依旧坚持退班不退费。到最后老沈也没了脾气,这才有了沈春天偷来的时光。

她是真的感激他。

沈春天三天没吃早饭,攒下来的钱给他买了一瓶酸奶,没有写字条和署名。快要下课的时候,她发现那瓶酸奶又回到了她的柜子里,瓶底压了一张纸条,只有三个字——不客气。

她捧着他的字迹,不自觉地挑起唇角,又突然热泪盈眶。

第三章节

沈春天力气小,加上没经验,煮拉面的时候经常被蒸汽烫伤。她母亲看着心疼,但她自怀孕后身体越发不好,在老沈面前也实在没什么地位。

每当这个时候老沈就要骂娘,说她也是个做姐姐的人了,这样娇气以后怎么能成气候。说早知她这般没用,之前为什么还要把她生下来?

在不做这个姐姐之前,沈春天从没觉得自己这般讨人嫌,她无法理解成年人世界里的风云诡诘、她理解不了父亲这些日子突如其来的变化。就在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的时候,她终于回了一句:“我也才16岁而已。”

她没想到的是老沈打了她,她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老沈把她从床上拖下来,拽着她的睡衣领子一直到客厅,黑皮带狠狠抽在她背上的滋味。

那一天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老沈不是以前的老沈了,他的爱都给了她未来的弟弟或者妹妹,她以后要懂得“寄人篱下”,忍气吞声的过日子了。

方鹤闻是在上楼换纯净水的时候发现沈春天削铅笔的手有些吃力,近处一看,她右手的食指竟然已经完全肿了起来。

他匆忙下楼,重新提了药箱回来,在她身边站了片刻,眉头紧紧皱着,可是她都没有发现他。

他躬身看画,离她很近,“我爸说得对,沈同学对结构的驾驭实在是不怎么样。”

沈春天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方鹤闻,还没反应他说了什么,手上的铅笔就被换成了一支烫伤药膏。

“告他们吗?你知道国法会保护未成年人的,你文综很少失分,可这次考得很差,不是吗?”

沈春天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惊出一身冷汗,“你瞎说什么?!”

“我的记性很好,你上次烫伤了腿,这次烫了手。你的胳膊上总有淤青。”他一边帮她削铅笔,一边说得风轻云淡。

说出来的话却像火一样在沈春天的心上烤,她就这样看着他出了神,微风拂过窗纱飘进来,她看着一根削好的铅笔放进了她面前的铅笔盒里,突然发觉一滴眼泪落在自己的胳膊上,烫的惊人。

她看着方鹤闻拍拍衣服上的铅笔屑起身,眉眼之间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她看着他提着药箱下楼,直到背影完全消失,还没有从震惊回过神来。

沈春天没想到方鹤闻会等自己下课,他就站在她的自行车旁边,看着她,“你的手还没好,我送你回家。”淡然的笑意,不容置喙的语气。

她不理会,笔直站着,一动不动。

“我知道那很疼。”方鹤闻依旧举着手,满眼都是诚恳。

让人无法拒绝的诚恳。

那一天,沈春天坐在自行车后座,揪着他的衣角,突然觉得这个少年的后背真是宽厚啊,宽厚的就像小时候老沈背着她爬过的那座最高的山。

她迎着风奶凶道:“方鹤闻,你看到了我最惨的样子,不怕我杀你灭口吗?”

只听一声轻笑,他说:“虚张声势啊,沈春天……”

单车走过一座长桥,拐了个弯进小道时,路过一片居民区,沈春天扯了扯他的衣角,“方鹤闻,你看三楼的阳台那盆黄色的,是什么花呀?可真好看。”

单车的速度慢了些,方鹤闻看了一眼那户人家,“我对这些草本植物也不是很了解,等我回去查到资料再告诉你,好吗?”

“好,那就一言为定。”

他轻轻“嗯”了一声,“一言为定。”

第四章节

老沈的情绪更加阴晴不定。

沈春天卑微的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不讨喜呢?如果自己真的这么不讨喜,又该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变得讨喜一些?

沈春天抱着前些年老沈买给她的布娃娃,在黑夜里辗转反侧。她想,既然决定委曲求全,那还不如投其所好。再加上一些当时想不明白的小私心,第二天她就去找老沈,主动揽下了鹤别路那个区域的外卖任务,正巧有方鹤闻住的春晖苑。

一天晚上放学,她照常去送拉面,听到了楼下摔砸的动静,吓得一个激灵。

相熟的阿姨同她解释,说这是楼下的一对父子,孩子爸爸一发病就容易砸东西,还打孩子。邻居们甚至帮那孩子报过警,可那孩子咬死不松口,就说是自己摔的。时间长了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随他们去了。

后来,直到锋利的玻璃碎片落在方鹤闻的额头上,沈春天才忽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事,就是那阿姨提过那家父子姓方。

因为要去送外卖,沈春天已经很少去素描课了。大多数时间,都是送完外卖,在已经熄灯的画室门前发一会呆,再骑车回家。

黑夜日复一日,好似永无尽头。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终于有一天,“如一”画室的灯光还没有熄灭。

她有些忐忑,走进去,发现方鹤闻正在画室收拾东西,他把所有的画板拆好,又一个个装进袋子里,看见沈春天,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并不意外,“你来啦,我在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店门口有监控。”他顺手收拾了一个画板,“沈春天,以后,晚上不要一个人在外面发呆。治安再好,也有人心险恶。”

他递给她一张便签,上面写着他的新地址和手机号码,让她有事记得联系他。他说:“我要走了。”

沈春天这才知道,“如一”已经准备正式停业。

“没上完的课,会折算好金额退回。可我也不担心这个。我这些天都在想,沈春天,你以后该怎么办。”

她苦笑,说不来话。

想了想,还是抬头对他笑了,她说:“我不联系你,不联系你,说明我过得好,你不必担心我。方鹤闻,也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

方鹤闻张了张口,还没发出音节。只听见一声巨响。他们回过神冲过去看,只见大门的推拉玻璃门已经碎了一半,方老师一改平日里温润的模样,手里正握着一个玻璃碎片,一脸凶恶的盯着方鹤闻。

沈春天后来才知道,那一天,方鹤闻因为父母的离婚官司进了法院,当庭指认自己的父亲自从与母亲离婚之后就患上躁郁症。方鹤闻的亲自指证,彻底结束了数年来方家对抚养权的争夺。也将这个把自己的独子当作全部精神寄托的男人彻底击碎。

沈春天懵在那里很久,等她回过神,已经被方鹤闻紧紧抱在怀里,只听他闷哼了一声,费力地说:“爸,不要伤到沈春天。”

那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唯独的感觉,是一种温热的液体浸透了她后背的衣衫。

沈春天没有被伤到,遍体鳞伤的,是死死护住沈春天的方鹤闻。

去医院的路上,他躺在救护车里,紧紧握着沈春天的手,疼得满身是汗,沈春天嚎啕大哭,“我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你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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