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色混沌中，鱼钱将自己的小腿从堆积如山的尸体中费力抽了出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鱼钱嘴里念叨着，突然有红光闪过，鱼钱一个慌神，便从尸山上滚了下来，眼前正对一颗塌了半边的脑袋。
吓，鱼钱是不可能吓到的，他这辈子就没怕过鬼，区区一个脑袋而已，相反，鱼钱还仔细上前瞅了瞅，这才发现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大将军宁白。
此时的宁白，早已不复从前的英姿飒爽，满脸的刀痕还有血污，鱼钱本想一走了之，他本就是混迹市井的小混混，要不是阴差阳错之下被抓了壮丁，是不可能出现在战场上的，至于大将军，跟他有什么关系？
结果没走出几步远，鱼钱又折了回来，哼哧哼哧地就开始搬运尸体，直忙活了大半天，才将宁白的尸体从尸堆里刨了出来。
“算你欠我的，这块玉就当是报酬，归我了哈！”
鱼钱将一块通体血红的玉从宁白的脖子上解了下来，鱼钱越看越喜欢，这玉上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鱼，这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嘛！
“看在这块玉的面子上，我送佛送到西，给你埋了，你可得保佑我见钱钱来，见美人美人就投怀送抱！”
鱼钱一边略有些猥琐地笑着，一边随手找来趁手的兵器，甩开膀子便干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一直在奋力铲土，但他依旧觉得凉飕飕的，尤其是他脖子那里，鱼钱想了想，便把血玉放在了衣服外面。
宁白此时却漂浮在鱼钱的身边，好奇地看着他，方圆百里，只有他一个活物，看着鱼钱在这里挖坑埋尸，宁白一时之间既觉得有趣，又觉得鱼钱十分善良。
忙活完后，鱼钱喘着气仰躺在地上，“宁白，好生安息，再见，呸，再也不见！”
“宁白？”
宁白的脑袋里没有一点记忆，却莫名地对这个名字感到无比熟悉，甚至本能地觉得这是自己的名字。
“谁？”
鱼钱一个激灵从地上坐起，耳朵竖得尖尖的。
“你是在叫我吗？”
宁白弯腰盯着鱼钱，但鱼钱的目光并不在他身上，“你是不是看不到我呀？”
“鬼……鬼鬼…鬼！”
鱼钱脸色本就不好，这么一吓，脸比宁白的脸还要白。
“你腿软了？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宁白发现鱼钱的腿直打哆嗦，站都站不起来，便好心问道。
心中本还有些犹疑的鱼钱彻底被吓瘫了，这声音明明就在身边，但他身边根本没人，这是真的有鬼！
诚然他是不怕鬼，但前提是没有鬼，此刻他只恨不得一砖头把自己拍晕。
见鱼钱十分僵硬地栽倒在地上，还闭上了眼睛，宁白挠了挠头，这人怎么了？怎么说得好好的，说睡着就睡着了？
直过了好久，鱼钱才悄咪咪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没人，也没鬼！
“咕噜咕噜——”
鱼钱立马闭上了眼睛，这是什么声音？
“咕噜咕噜——”
宁白歪着头看着鱼钱，认真道：“我觉得你饿了，我带你去找好吃的怎么样吖？”
2
人害怕到极致是什么样，鱼钱从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那就是无所谓，烂命一条，谁要谁拿走，不然他还能怎么办，难道要让他被活活吓死吗？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心神定下来，鱼钱这才发现这声音是一个小男孩的，小男孩什么的，应该不是穷凶极恶之人，鱼钱自我安慰道。
“我叫宁白吖！你之前还和我说话了呢！”
宁白眨了眨眼，眼前的人好像有些傻呢，要是没有他，他真觉得这个人会被自己饿死！
鱼钱有些难以置信，这个宁白应该不是那个宁白吧？
“那个宁白，你知道自己家住何方，又是怎么到这里的吗？”
鱼钱打算先从宁白这里套话，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知道吖，你是我第一个认识的人！”宁白一边回忆一边肯定道。
“好吧，那你先带我去找吃的。”鱼钱很快认清现实，决定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那你跟我走！”宁白的声音里充满了雀跃。
“宁白，你能现形吗？”
鱼钱默默腹诽，他老子的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声音，这很令人毛骨悚然的！
周遭的声音一下安静下来，鱼钱感觉有些忐忑，也不知这小鬼长啥样，也许缺胳膊断腿，满面脓疮，也许青面獠牙，状如野兽……
想着想着，鱼钱竟期待起来，他老子的，有生之日能见着活的鬼，就是死了也不值得，最后关头，鱼钱及时转弯，口误口误，他的命千金不换！
宁白小心翼翼地现了形，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怕眼前这人嫌弃他，好像有谁说过他长得特别丑来着？
鱼钱张大了嘴巴看着宁白，还使劲地揉了揉眼，不管怎么看，这小鬼也不像宁白呀，如果宁白的长相是万里挑一，那么眼前这只小鬼的姿容便足以祸国殃民！
“我是不是很丑吖？”宁白有些扭捏地捏着衣角问道。
鱼钱用手合上了下巴，“堪堪还行，不必自卑，你年纪还小。”
虽不知这小鬼从哪里得到了自己很丑的认知，但这个认知，非常好！
一路上鱼钱的嘴就没有停过，不断地给宁白洗脑，虽然你丑，还是只鬼，不过他不嫌弃，毕竟他是如此善良！
宁白的小脑袋不停地捣啊捣，十分赞同鱼钱的话，鱼钱是他见过最善良的人！虽然他就只见过鱼钱一个人。
战场本就位于边塞人烟稀少之地，如果没有宁白指路，鱼钱有八成的机会被饿死在荒漠中，不过鱼钱特别会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所以宁白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帮了鱼钱多大的忙。
靠着吃遗落在边塞的粮草，鱼钱平安地走到了小镇，也成功地把宁白忽悠成了他的小弟。
鱼钱本就没有家，之前在战场上，他自觉吃了了不起的苦，所以现在也十分心安理得，直接留在了镇子里，要再来一次长途跋涉，他这小身板可遭不住。
3
一晃神，鱼钱带着宁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鱼钱靠着自己的勤劳和智慧，不仅能住在客栈里，手上还攒了不少钱，他是不会承认，这大半钱的功劳都是宁白的。
“钱哥哥，我觉得自己好像又长高了！”宁白一脸惊喜地比划着自己的高度。
鱼钱心中一个咯噔，有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鬼还会长高？照这么下去，宁白是不是还会恢复记忆？
一想到这个可能，鱼钱就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如果宁白恢复了记忆，宁白就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而他只是烂鱼臭虾，到时宁白会不会就不理他了？
“钱哥哥，你走神了吖？”宁白伸手在鱼钱的眼前晃了晃，满脸都洋溢着灿烂。
“小宁子，今天想做什么？”鱼钱捏着宁白的鼻子不松手，他不好过，宁白也别想落着好。
“咯咯…咯……钱…钱哥哥……我喘不过气了！”宁白一边挣扎一边手舞足蹈地喊道。
“你一只鬼，还需要喘气？”
对噢，他是鬼，不需要喘气！
鱼钱翻了个白眼，扯着宁白的衣领将人给拎了出去，说是拎，其实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
对于路人而言，他们只看得到鱼钱，鱼钱在他们眼里无异于一个疯子，虽然他长得好看，但他每天自言自语，疯疯癫癫的，很吓人好不好！
看到别人经过鱼钱都会一脸嫌恶地离开，宁白眸子里掠过了一抹红光。
即便被嫌弃，鱼钱也会完整地逛完整条街，给他挑很多好吃的，宁白心下觉得十分感动。
“我一直想知道，鬼能吃东西，那鬼要上茅厕吗？”
鱼钱诚挚地发出了心中的疑问，他不知道其他鬼是怎样的，但宁白这只鬼，除了不能被其他人看到，身上又冷了些，好像其他方面和人的差别也不大呀！关键是他还不怕太阳，这特么的就奇了怪了！
正沉浸在感动中的宁白，眼皮抽了抽，瞪大了眼看着鱼钱，却找不出一句话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真的，你吃了那么多东西，不上茅厕确定能行？我觉得你胖了不止一圈！”
“那不是胖！是长高！”宁白如果能跳的话，早被气得跳脚了，奈何，他是飘着的。
“哈哈哈哈哈——”
鱼钱看得哈哈大笑，他就喜欢宁白被气得跳脚却又跳不了的场景！
“臭鱼钱！我不和你好了！”宁白憋红了一张脸，不知为什么，一股突如其来的委屈，让他特别难受。
见宁白真生气，还飘走了，鱼钱抱着满怀吃的紧跟着在后面追去，“你慢点！等等我！”
在他身旁的摊贩立马打了个寒噤，嘴里还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4
是夜，乌云翻涌，隐现红光，一声惊雷乍起，鱼钱当即睁开了眼。
“宁白？”
除了屋外的呼啸声，满室寂静，并无人应答。
鱼钱立马翻身下床，“宁白！”
一种慌乱的情绪浮起，鱼钱打开门，四处寻找宁白的踪影。
他是个孤儿，自幼便离群索居，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的人，他原也没把宁白当回事，但宁白这小鬼，傻傻地被他骗吃骗喝骗玉骗人，还一心当他是善良的钱哥哥，对他满心依赖，以至于他觉得，身边跟着只小鬼好像也不赖？
宁白是鬼，鬼怕雷火，这点常识鱼钱还是知道的，眼下惊雷阵阵，鱼钱是真的担心那小鬼一个不小心灰飞烟灭。
很快大雨便落了下来，镇上被惊醒的人无不欢呼雀跃，这镇子一年到头也下不了几回雨，今夜这雨来得倒是十分讨喜。
“宁白！”
鱼钱见一棵大树后的衣料十分像宁白身上的，立即奔了过去。
谁知，眼前的景象却一时令他忘了呼吸。
“钱哥哥。”
此时的宁白身量比之鱼钱还要高出一个头，剔透晶莹的肌肤上五官如诗如画，偏他的白袍被撕破，身上还沾着黑炭的灰。
察觉到鱼钱的不正常，宁白立马伸手帮鱼钱顺气，鱼钱只觉得自己晕乎乎的。
“钱哥哥，你流鼻血了。”宁白的双眸熠熠生辉，那视线，仿若落在哪里就能在哪里烧出一个洞来。
鱼钱胡乱地擦着自己的鼻血，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忘了问宁白如今是怎样一番情形。
“正好今晚下了雨，钱哥哥，你先回去帮我烧洗澡水，怎么样？”
见鱼钱木楞地点头、转身、狂跑，宁白不由失笑，他的钱哥哥还真是傻得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