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
我不怎么喜欢运动。体育课上,我和几个死党应付完了测试后,就在跑道上聊着天散着步。多数说的都是各自喜欢的女生,然后就很自然地又过渡到黄段子上去了,猥琐又欢脱。
沙坑那边很热闹,是女生们在测跳远。走近一看,觉得好奇怪――怎么尽是些男生在围观?
看到一个女生从十几米外很认真地一步一步跑过来,接着脚在木板上用力一踏,腾空而起,再稳稳地降落。板着脸,脸却又通红。而整个过程,她的身体只有一个部位不受约束,像可爱的小兔子一样,灵动地一抖一抖,由远而近。
我们秒懂。观众又悄悄地多了几个。
可是马上,我就不痛快了。下一个是王曼曼。
她也完全一样地重复了那一套动作。我听到了!旁边那几个别班的杂碎说的下流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的牙齿咬得紧紧的,拳头也攥得紧紧的。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出手的借口。偷袭,约架,我都想过了。可是我太假正经了,不会主动找别人麻烦。
而且最让我害怕的是,这样的话,不就主动承认我和她是那种关系了吗?
那一天,我的牙齿咬了很久。
王曼曼是我们学校最漂亮的女生。一定是最漂亮的!
初一的时候,她坐在中间第二组的第一排,挨着过道。我坐在第一组的倒数第三排,也挨着过道。上课的时候,只要老师不到处走动的话,我看得最多的就是老师和王曼曼。
后来是王曼曼和老师,再后来是王曼曼(老师?)
第一天,她的背影就让人想入非非。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背影?
第一节课下课,她站起来转过身要出去了。怎么会有这么迷人的侧脸?
上课铃响了,她走到了教室门口。我那假正经的脸,眼睛瞪得眉毛都抵到刘海了――真的有这样的女孩子吗?
她也看到我了,和李筝一起捂着嘴笑,偷偷说着什么。我总感觉是在议论我。
后来调座位了。她坐在了我的前面。
“嘿,同学!你名字好奇怪。”
“啊?”
我完全没反应过来,甚至不敢确定她是在对我说。但她确实是在肆无忌惮地盯着我。
“哪里……”
“呆子!”
才开始说话就被她打断了。
“你名字好奇怪啊!你为什么叫陈嘉树?谁给你起的?”她用一副认真又天真的样子看着我。
“哪里奇怪了!明明这么好听。你才奇怪,你全家都奇怪!”
“不准你说我全家!”她突然就变脸了,我的脚也狠狠地挨了几下。
我开始慌了,不知道她是真生气了还是装的。
“我告诉你,不管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就是不能说我的家人!”
“说了又咋样!”
“你试试看!”她举起了拳头,很认真的样子。
“你要跟我王曼交朋友的话,不准冒犯我的家人,这是我王曼的原则。”她说得很郑重。
“切!幼稚!”当然我没敢说出来。
“你不是叫王曼曼吗,怎么又叫王曼了?”
“我喜欢!要你管!”
“……”
“王曼曼太娘了,我给自己改了,叫王曼。简单又好听。”
“你不就是女生吗?还怕娘不娘的。”
“关你屁事!再说锤你!”
……
这是跟她的第一次对话。后来我们的话就多了起来。她简直是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跟我说。
她说她和李筝不满意自己的成绩,主动申请了留级。初一的课程是第二次上了。
“靠!难怪英语那么好!”
“喔!难怪那么高……胸部也……”想到这里,我马上就打住了。总觉得唯有她不能亵渎。
她说你有没有发现学校的水好脏,我洗脸刷牙都是自己买矿泉水。
哇这么爱干净这么奢侈的吗!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在担心自己配不配得上她。
她有一次问我一天刷几次牙,我说有时候一次有时候两次。她说她每顿饭后都要刷牙。我自叹不如,也解开心中的一个疑惑――难怪牙齿那么白!
我们明明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可是我却渐渐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时很近,有时却又是那么远。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是从知道了她喜欢我的时候吗?
林涵文是大家公认的吹牛皮大王。他跟王曼同桌过一段时间,拳头没少挨。后来我跟他成了好朋友,他对我很真诚,很少唬我。
有一天又在一起说王曼坏话。
“老陈王曼曼说她喜欢你。”
“……”
“不可能吧。不要乱说哟!”
“真的!她自己亲口对我说的!”
“她咋说的?!”
“她就突然对我说,林涵文,我喜欢陈嘉树。我问她你为什么喜欢他呢,她说我也不晓得,反正我就是喜欢他。真的!这是她的原话,骗你我是你孙子!”
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呢?太难以描述了。
不知不觉中,我就把王曼看成了一种归宿,当作了人生另一半的唯一要求,她就是我的美好未来。
可是,我们之间也就此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两个人明明有很多想要一起做的事,明明很想要牵一下对方的手。可是却明显地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让我们不能得偿所愿。
有一天我们又在互损。怎么起的头,过程怎么样都很模糊了,可是结果却至今都很清晰。
“好,谁先跟对方说话就是乌龟王八蛋!”
“好呀!一言为定。”
这个打赌让我们之间更加暧昧不清了。每一次打照面,每一次四目相对的时候都尴尬不已。
糊里糊涂地,我们的初中生活,也就这样结束了。
后来
高中我们就见不到面了。她转去了市里面,我还是留在了县城。
幸好之前她加了我的QQ。某一天,她突然给我发消息了。
是一个鄙视的表情。
当然,我也立即回敬了一个。
她变本加厉了,复制粘贴,十几个连发。
我加倍奉还,几十个。
然后我们聊了起来。问候着,相互诉说着彼此的近况。可是,我们都小心翼翼地,像刚认识一样。
老天爷啊!男女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支配呢?
我们都比以前稍微成长了一点点,不再停留在文字的交流了。我们开始互通电话。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她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
在电话里,我们又无话不说了。可惜,这样并没有维持多久。
我变得无聊了。爷爷奶奶去世以后,爸妈也都外出挣钱了,我读书开销实在太大。我一个人独处,朋友也不在身边,开始变得孤僻,陷进了自己的迷惘中。面对身边的老师同学,都找不到太多话说,又何况是远方的她呢?
慢慢地,我不再主动给她打电话了。我们甚至一度断了联系,只是偶尔还会想起她。
高中的一个暑假,我在成都姨妈家玩。想起来她应该也在成都,就久违地给她发了消息。接着我们越聊越起劲,我渐渐放不下手机了。以前的那种归属感,那种强烈的想和她在一起的冲动又莫名地生起了。
我问起了她的地址,她告诉了我。
怎么,你想来找我玩吗?
嗯。真的好久不见了。不知道你现在长成什么样了,想看你一眼。
哼!本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闭月羞花,倾国倾城。
我兴冲冲地去跟姨妈说,我要去找我同学玩。她不准,我是第一次到成都,什么都不熟悉,她不放心我一个小孩在外面跑。我说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的。反正她态度很坚决,还狠狠地训了我。
那一天,我没能去得成。
我的热情维持得很短。之后我们便沉默了,长久的沉默。彼此都逐渐理解了,原来随着时间向前推进,随着环境的变迁,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要错过一些人。生活的残酷不知不觉中就登场了。
大学我依然孤独。总有女生问我有没有女朋友,当然我从来没有过,可是我不想被打扰,就谎称她是我的女朋友,还把她的照片给别人看。
原来她依旧是我的美好。
那一次她说顺便路过我的城市,要来看我。那是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
我去得有点早,在出站口外面的台阶上坐着等她。她出现在我背后,拍我的肩膀。她感叹说,你变了好多。
天阴沉沉的,刚下过雨,到处都是湿的。我们是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出租车上,登山的路上,说不完的话。她生怕我不知道她这些年来的生活,详细地述说着。
我们唯一的肢体接触,是走在湿滑的山路上,我怕她摔倒,扶了一下她的背。那是我曾经偷偷望了很久的背。
她请我到小饭馆吃了饭。我说应该我尽地主之谊的,她据理力争,长篇大论。搞不懂她那么客气干嘛。
从我们一坐下来,其他几桌的人就不停地打量我们,表情很难懂。是觉得我们这一对,是违和呢?还是般配呢?
在刚才的火车站,我们平淡地分别了。
大学的最后那几天,我心神不宁。原来马上就结束了啊!可是我的大学生活在各个方面都不完满啊!
我终于再次打通了她的电话。支支吾吾了很久,艰难地说出了那四个字――我喜欢你。她一点儿也不高兴,我也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应。
我一直都欠她一句我喜欢你。那一天,我终于说出来了。对于我来说,这才是真正的成长,是质的飞跃。可是对她来说,不仅尴尬,而且真的是太迟了!真的太迟了!
她的内心深处,是什么样的情感呢?我猜,大概就是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吧。这一份情感,这一片深情有什么可追忆的呢?最初的时候,就已经错付了啊!
最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
现在,我对我们的过往有了更深刻的思考。一切的过去,都是上天最美好的安排。
这几天,她的身影,她的音容,她的笑再次浮现出来。
谢谢你!王曼曼。你也要好好地。我要继续往前走了。就让我用几句诗,暂时结束对你的回忆吧。
久远的梦,幻影的话音
夕照的花葩虽在身边摇弋
生命的步履却没有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