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站在路边等了许久，她看着眼前急速而过的车子皱了皱眉，深呼吸一口，迈步走到了路中央
一辆车驶过来了，姜婳抖着脚，用力抱紧了自己
“嗖”
车子过去了，姜婳睁开了眼，低头看着自己都不曾被风吹起的衣角
很显然，她的心中所想再次被证实，但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所以，她……
嗯？
她听到了笑声？
转头一看，路边树下站着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看着她在笑的人
姜婳眼睛一亮，迅速跑了过去，短短几秒钟的路程，又有几辆车开了过去
“你在看我？”
姜婳仰头看着他，
他是个男孩子，比姜婳高了一个头，看着他说话有点费劲
可此刻的姜婳迫不及待的希望他能回答自己，也就不在意这些细节了
程恩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弯腰，低着头看她
“不然呢”
姜婳大喜，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那，那，那你…”
“是我们”程恩纠正了她的措辞“我们都死了”
姜婳愣住了，定定的看着他
程恩耸了耸肩，并不奇怪她的反应，想当初自己也是一样，习惯了就好
看她犯蠢也看够了，程恩悠哉的双手插兜离开
姜婳害怕，难道人死了都会这样飘荡？她环顾四周却再也没发现谁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所以，现在只有那个男生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这样的话……
“别走啊，朋友”
姜婳忙里忙慌的跑着跟了上去，程恩没理会她
生怕被赶走，姜婳也没敢刷存在感，只是默默跟着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程恩低头看了眼还跟着自己的小姑娘，倏然停了下来
姜婳一时不察，多走了两步才发现，于是又默默的退回他身侧安分的站着，没敢抬头看他，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瞥了一眼她的小脑瓜子，程恩问了一句
“你要跟着我多久？”
姜婳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他说道
“你看这路上除了我俩也没别的鬼了，要不咱们一起走吧，也有个照应不是？”
“没必要”
“我有必要啊”姜婳无助得很，有点想哭
“有什么必要，你是鬼又不是人，不用吃喝拉撒睡，想去哪就去哪”想了想，程恩补充道“除了医院”
姜婳有些疑惑“为什么医院不能去啊？”
“因为死神都是在医院收魂，你去了的话，估计下一秒就在奈何桥了”
姜婳了解的点了点头，称赞道“你可真聪明”
“夸我也没用，你不要跟着我了，爱去哪就去哪”
说完，程恩又向前走了
姜婳不死心，紧紧跟着他
“咱俩在一块也能有个伴呐，你就让我跟着你吧”
程恩有些好笑的问她“你知道我们这算什么吗？”
“什么啊？”姜婳问他
“孤魂野鬼”
“……”
孤魂野鬼，独来独往
姜婳嘴角抽了抽，随后又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看啊，我们要是一起走，那最多就是野鬼，算不上孤魂了”
在姜婳期待的眼神中，程恩不假思索的拒绝道
“我的意思就是让你离我远点”
“别这样，朋友，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让我跟着你吧，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姜婳合起双手央求道
可她没想到这男的心肠这么硬
“再跟着我，我就把你拖去医院，让死神马上收了你”
想想人间疾苦，姜婳生怕他拉她去投胎，立马停住了脚步，一脸哭丧的看着他离开，直至消失在自己眼前
唬住了这个粘人精，程恩一身轻松，笑话，他要是敢进医院，他早被抓去投胎了
还是当鬼好啊，这世态炎凉，可太难熬了
轻车熟路的来到一棵香樟树下的长椅上坐着，程恩心里头一片宁静
而没过多久，一道轻微的响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响起，很突兀
程恩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没藏好的后脑勺在树后鬼鬼祟祟的缩着
程恩：“……”
又过了十分钟，程恩不耐烦的先开了口
“你想在那里站多久？”
姜婳一愣，这是被发现了？有些懊恼的慢吞吞站出来，小步挪到他面前，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模样
程恩坐着，清楚的看到她的表情，很局促，很害怕，很可怜，但都与他无关
程恩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看她再惨一点
念头在疯长，他承认，他确实没有同理心
姜婳慢慢的把头抬起来看着他，很是无能为力的说道
“你就让我跟着你吧，好不好？”
程恩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
“想跟着我？那你……”
“妈呀！”
程恩话都没说完，姜婳一个抖擞，直接坐到他身侧，趴在他大腿上，哆哆嗦嗦的说道
“快点！快点向……向后看，有…有鬼！”
程恩心下一沉，转身一看。
果然，一个身形跟他差不多但模样不及他半分的男生在屋檐下直直的看过来
敌不动，我不动，彼此在僵持着
姜婳等了几分钟都没见得有啥动静，鼓足了勇气的把头伸出去一看
卧槽，还是那么瘆人
看她又怂又要看的样子，程恩忍俊不禁
姜婳拍了拍他的腿，仰起头看着他，眼里仿佛在说：别出声，等他走
程恩拍了拍她的脑袋，挑了挑眉，回她：他要走早走了
姜婳耷拉着脑袋，咋的，还要打一架？
一语成谶，就在俩人暗语交流之时，那男生走过来了
远看跟程恩身形差不多，近看才知道，他比程恩壮得多，越靠近，压迫感就越强
当然，这仅仅代表姜婳的个人感受，反正她看程恩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风雨不动如山，还是这个更强，姜婳紧紧抱住了程恩的大腿，生怕他甩了她
程恩看着这个胆小的粘人精，不仅无奈还很无语，动了动脚，抽不出来
算了，先这样吧
“咋地，玩得挺好啊？”
赵飞语气很是不善。死了这么些天了，看到同类还挺不容易的
程恩撇了他一眼，没多大理会他的意思，伸手弹了弹姜婳的马尾辫，还挺好玩
又无视自己，赵飞强忍着心里头的火，事不过三，再给最后一次机会
“小弱鸡们，你们刚死没几天吧，这样，你们跟着我，认我当老大，我罩着你们”
姜婳垫着程恩的腿，侧头看他，无声询问道：咋办
程恩颠了颠脚，姜婳磕得脑瓜子嗡嗡的
“回他，听得我高兴了，就让你跟着我”
看他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能耐应该不小，既然让她应，应该能保住她
看他这做派，活着的时候估计就是当老大的，现在别人要当他老大，他肯定是不乐意的，既然如此，那……
姜婳坐直了身子，紧挨着程恩，双手挽着他的左臂，极力给别人一种两人是一伙的感觉
程恩感受到她的紧张和害怕，她搂得紧，仿佛抓住他就后顾无忧一样，只是这手挨着她前面的柔软太近，他有点无所适从
想把手拿出来，却被她搂得更紧，这一来二去的，就……挺软的反正
程恩不挣扎了，耳尖是不易察觉的红
姜婳不知道他心里头的弯弯绕绕，她此刻就想着怎么回答这大块头，提起了胆子，她开口道
“得了吧你，就你还想当我们老大，这方圆百里的鬼估计就咱三个，还罩我们，回去看法海罩白娘子吧你”
说完，立马缩到程恩身后
程恩笑了，这小姑娘还挺可爱
赵飞也笑了，这小姑娘还真不怕死
“这么嚣张啊，你是觉得这弱鸡能护得住你？”
一看这种渣渣就不是那种不打女生的人，他的手伸过来想要抓住姜婳，脸上一副准备把她拖出去打一顿的架势
姜婳怕得直接把脸埋在程恩后背不动，可嘴里还是一直在念叨着
“同学，咱俩是一伙的，你可别不管我啊”
就在赵飞的手要碰到姜婳的前一秒，程恩右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扭，一声清脆的“咔”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清楚
打架而已，家常便饭
怕影响他发挥，姜婳连忙松开搂着他左臂的手
“卧槽尼玛”
赵飞另一只手握紧成拳就要抡过来，程恩先他一步直接往他脸上揍了一拳，已经挺狠的了，可是赵飞也不赖，反应挺快，停了一半的拳又抡过来
来不及躲，程恩拿手臂一档，结结实实的打到了手肘处
程恩眼里都是狠厉，没再留着劲，他比赵飞高了差不多一个头，抓住他的头发就往一边的树砸，“嘭嘭嘭”的
按照活人的说法，赵飞算是去了半条命
赵飞已经站不稳了，程恩把他提起来，对着肚子又是几拳，这看得姜婳肚子都有点痛
“要不咱算了吧”姜婳在背后弱弱的开口
程恩笑了，转头看着她，眼里却冷得要冻死人，他的笑容不断扩大，直勾勾的看着姜婳，语气又甚是平常的
“为他求情？你过来”
姜婳知道，他生气了，她赔着笑，小跑到他身侧安抚道
“怎么可能，这种倚强凌弱的人，就该打！只是…”姜婳摸了摸他刚刚被打的手肘“你这样子打下去，你这手不就受累了吗”
说着，姜婳就要拉他回长椅上坐着
“我们先回来歇会，反正这种渣滓也不是你的对手”
程恩松开了抓着赵飞的手，赵飞已经晕死过去了，没了程恩的支撑，直接瘫在地上
程恩看着姜婳的眼睛，似乎是想看她有没有说谎，姜婳十八年来还没被男的这么近，这么仔细的看过，有点羞涩
刚想躲开他的视线，却被程恩捏住下巴，这下好了，躲也躲不开
程恩另一只摸着她的脸，认真的端详她
“你可别骗我，是你说要跟着我的，要是敢向着别人，我不介意让你再死一次”
姜婳咬紧了下嘴唇，内心崩溃
这是进了狼窝啊！
早知道如此，自己再害怕也不跟过来了
程恩看到她这退不能退，进不能进的可怜模样大大愉悦了自己，真好玩
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程恩又坐回了长椅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姜婳看着地上晕死过去的赵飞，咽了咽口水，有些讨好的坐到他身侧，指了指地上的赵飞，开口问道
“那个，这个人怎么办啊”
程恩看了一眼赵飞，赵飞本就是个鬼，现在这么一晕，活像一具尸体，被他打死的尸体
程恩迅速扭过头闭上了眼睛，他没理会姜婳说的话，好像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小恩哪，你以后可不能再打人了，我们现在是个法制社会，都要讲道理的’
场景一切换，满地的碎碗、碎碟，母亲的手被摁在碎瓷片上，手背的脚在用力的碾，血在地板上淌了一大片
‘混蛋！你快放开妈妈！’
小程恩手脚并用的在男人身上捶打着，而男人只是随意一挥手，他就被推倒在地
‘就你这小身板，还敢来跟老子叫嚣，再练个几年吧你！’
脑子里的画面不断在切换
同龄人在辱骂他
‘废物，踢两脚就不行了，随了你那个病殃殃的妈了吧，呸！’
继父在打他
‘小杂种，你那老妈子都死了还要老子养你’说完又踢了一脚，程恩蜷缩在地上，一声不吭‘浪费老子钱’
姜婳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他沉默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她尝试唤醒他
“同学，你怎么了？”
他还是没有理会她，只是握成拳的手愈发收紧，手背青筋爆出
姜婳慌了，赶忙抓住他的手臂，摇着他的身体，撒谎道
“你应一下我啊，那个男的要醒了，我害怕，你快说话啊，我真的害怕”
‘妈妈，叔叔怎么了？我害怕’
‘不怕啊，儿子，叔叔就是喝了酒说话大声了一点，你在这坐着，不要出来，妈妈去看看’
‘妈妈你别去，我害怕’
‘不怕啊，妈妈很快就回来’
害怕？谁在害怕？
他已经无所牵挂了，他什么都不怕
“我怕啊，你快醒醒！”姜婳摇着他
‘妈妈，你怎么了，快醒醒，我害怕’
身体剧烈一动，程恩猛的睁开了眼睛，他木讷的转头看着姜婳
姜婳正想说点什么，却突然被他拉进怀里，他力气好大，一个用力，她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
他紧紧抱着她，勒得她有些难受
她发现了，虽然他们都成了鬼，但是除了心脏不会跳动，其他的几乎都与活人无异
会痛，会难受，会晕倒，特别是夜越深，他们的行动和感官就越灵敏
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没想出来为什么，她的注意力全被程恩吸引了去，他好像…在害怕
程恩紧紧抱着她，一只手不停的捋着她背，声音轻轻的，姜婳虽然靠得他那么近，但还是有些听不清
她把头又凑近了他几分，脸贴着他的脸，她听到了，他在说
“不怕，不怕”
姜婳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原来是在担心她啊，好久没遇到这么好的人了，感动到想哭
姜婳回抱住他，宽慰道
“没事啦，我不怕了”
就是这样的感觉，那天他摇着倒在血泊里的妈妈，就是想让她坐起来抱着自己说，她没事了，她很好，还让自己不要怕
他现在被一种满足充斥着全身，这是一种莫名的幸福感，他不想放手，他就想这样一直下去，让这种感觉，永生不息
姜婳觉得他貌似缓过来了，力道没那么重了，不过怎么莫名冒出一种要抱到地老天荒的感觉
姜婳干咳了一声，试探的问道
“同学，你…还好吗？”
程恩一个回神，刚才的发展经过迅速在脑海里过一遍，他开始有些难为情了，慢吞吞的放开了她，这墨迹的样子跟半个小时前的姜婳差不多
倒是姜婳变得爽快了，一溜烟就从程恩腿上下来，规矩的坐在旁侧，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气氛有些尴尬，刚刚说的赵飞快醒了，到现在也没醒
姜婳尝试着打破这份尴尬，率先开口道
“你叫什么名字啊？”
“程恩”
语气温柔了一点，没那么傲气了。姜婳看着他的变化有点小激动
以后当他小弟应该不会太吃亏
“那你生前是干嘛的？”
“学生”
“真巧！我也是”姜婳笑了几声应道
程恩面无表情的转头看了她一眼，姜婳立马止住了笑，摸了摸鼻子
“是不太好笑哈”
姜婳觉得她已经尴尬到脚趾都能扣出三室一厅了
程恩把头转了回去，嘴角微微上扬
这空气一旦安静下来，姜婳就特别的不自在，坐立不安的
“我刚才看到他打了你的手肘，没事吧？我看看”
程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姜婳撸起了袖子，手肘没有伤，但是手腕上去一点有一个圆形伤疤，小小的，像……烟头烫的
像是突然揭开了别人的伤疤，姜婳立马把他的袖子放下来
“对…”不起
“没关系”
在她的道歉没说完之前，他原谅了她
姜婳看着他，程恩也直视着他
姜婳有一种直觉，他和她一样，都不曾被待见
“继父烫的”
他用了很大的勇气了，她也应该有所回应的。于是，姜婳站起来向他伸出了手
“你要和我做朋友吗”
程恩抬头看着她，确认似的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你确定要跟我做朋友？”
姜婳郑重的点了点头，回道
“是”
程恩轻笑，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拍了拍她伸出来的手
“占我便宜？你可别忘了，我是你老大，还妄想跟我称兄道弟”
没好气的重新坐回长椅上，姜婳的同理心瞬间烟消云散
拿手背拍了拍她的手臂，程恩指着地上还在昏睡不醒的赵飞说道
“去处理了”
姜婳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有些怀疑的指了指自己
“我？你做梦呢？两个我都抬不动他”
上下扫了她一眼，看着她的小身板，程恩没有为难她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自怨自艾’道
“也不知道是找了个小弟还是祖宗，干啥啥不行”
看他这副模样，姜婳反而不怕他了，不像刚开始那样给你很明显的距离感
虽然现在说话欠欠的，不过，有些人情味了
也不能说他们还是人了，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姜婳狗腿的绕到他身后给他捏肩
“累了吧，老大，我给你揉揉肩，放松放松”
小手软软的，在他肩上没有章法的胡乱捏着，程恩有些局促，于是他伸手握住了那只小手。
编者注：欢迎收看《相互温暖（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