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见
宋沧澜第一次见到沈遥,就是一副颇为惨烈的场面。
京城派总督来北疆巡查,却在半路遭人围剿,等她奉命率援军赶到平山时,沈遥的人马早就被团团围住,死伤过半。
为首的刺客一身黑衣手持长刀,步步紧逼,招招致命。宋沧澜吓了一跳,连忙一箭射向刺客,随后纵马猛冲了下去,挡在了沈遥面前。
黑衣刺客没防备周围,中了宋沧澜的箭,知道援军来了刺杀不成,大手一挥,一队人扭头就想跑。
“追!抓活的!”宋沧澜一声令下,就要去抓刺客,可不等动作,颈前忽然横了把剑。
离脖子不过两寸距离,她若反应慢些,就……
宋沧澜下意识一阵胆寒,扭头去看沈遥,只一眼,她就有些怔愣。
沈遥此时满脸血污,黑漆漆的眼眸满是戒备与狠戾,活像一匹受伤的孤狼。
宋沧澜之前没打听过这位总督大人,原以为能坐到这位置,怎么也该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了,可瞧那眉眼,分明还是个少年。
他终于开口,声音暗哑:“你又是什么人?”
宋沧澜很想去抓刺客,但此时却不得不留下,好生同他解释道:“我是北疆常驻军,副将宋沧澜,韩将军派我来接应您。”
“北军……”他喃喃低语,似是想起来了,他手中的剑寸寸低了下去,最后身形一晃,直直的从马上跌了下来。
宋沧澜连忙跳下马去接住他,可接住后,怀中人眉头一紧,又是一声闷哼。
宋沧澜才注意到自己碰到他伤口了,还没止血,她手一抖,连忙又挪开了两寸。
这人可真轻啊,轻得让人心疼,宋沧澜生怕伤到他分毫,遣人弄了个担架,小心翼翼的将他抬回了军营。
沈遥伤得很重。长刀划过胸口,离心脏也不过几寸距离,军营不比京城,没那么好的医疗设施,他回去就发了高烧。
这下可把韩将军急坏了,沈遥是京城派来的人,官衔比他大,品级比他高,永昌侯的独子,传说还和太子关系匪浅。
这么个大人物,一来就受了这么重的伤,韩胜便知道挨罚在所难免,若是他再死在这里……那他这个将军也甭当了!
军队都是一群粗糙汉子,哪里会照顾人?眼看着韩胜快急疯了,宋沧澜想了想,主动接了照顾沈遥这个活。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宋沧澜哪也没去,一直守在沈遥的病床前,将这少年上下打量了个遍。
沈遥生得很好看,五官精致的不像话,睫毛长长的,像个瓷娃娃,就是脸色着实苍白了些。
宋沧澜一个劲儿的看啊看,看得心痒痒的,终于忍不住戳了戳沈遥的脸。
沈遥大概是感觉到了,眼睫轻颤,飞快睁开了眼,几乎是下意识的扣住了宋沧澜的手腕。
“大…大人……”
宋沧澜一个哆嗦,简直魂都要吓出来了,慌慌张张想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话都说不利索。
可沈遥大概还没睡醒,只是视线轻轻扫过她,便又阖眼沉沉睡去。
只是宋沧澜这个手啊,就再也抽不出来了。
宋沧澜哭丧着脸,不敢再惊醒沈遥,只好保持这个扭曲的姿势,由着他握。
两天后,沈遥终于醒了,挣扎着坐了起来,有些警惕的打量着周围,声音微沙发道:“我在哪儿?”
“大人,这里北疆军营,在下是副将宋沧澜。”
宋沧澜将五日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沈遥点头回味了一下,似是终于想起来了,一声冷笑,打量了一眼身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下床就要营帐往外走。
“死便死了,救我做什么?”
这问题倒是把宋沧澜给问愣了,她歪头道:“呃……因为军令如山。”
沈遥没搭理她,自顾自走到军帐门口。他环顾四周,大概是发现自己不认识路,又回头看向宋沧澜。
随后,他疑惑道:“你的左手是残的吗?”
宋沧澜:“……”
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前几天对沈遥积攒出的好感可能只是一场梦罢了,他明明一点都不可爱!
2.往事
“总督大人,这些就是北疆最精锐的部队,您看看。”校场上,沈遥懒洋洋的在前头走着,目光时不时扫过四周军队,韩胜就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北疆战功赫赫的大将军,面对沈遥时,竟颇有些狗腿的意味,宋沧澜跟在不远处一路低头踩着自己影子,总觉得这场面有些碍眼。
寒暄了好一会儿,韩胜终于把话引入了正题:“不知总督大人远道而来,所谓何事?”
沈遥停下脚步,好整以暇的看着韩胜,浅笑道:“机密。”
“呃……可是……”韩胜还想再问,沈遥却转移了话题,道:“韩将军,刺客的事,追查的如何?”
韩胜听了这话,表情有了片刻的不自在,老实闭嘴,不敢多说。
沈遥又道:“韩将军,前几天带兵去救我的那位是叫宋……蓝吧。”
“宋沧澜。”
“对,就她,本大人甚是欣赏,能不能把人要过来几天?”
冷不丁听见自己名字,宋沧澜抬头,诧异的看向那两人。
片刻之后,便见韩胜向她招手。
“沧澜,总督大人有意栽培你,你可愿意去他麾下待几日?”
宋沧澜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两个都是她上司,在谁麾下不都是北疆军营吗?有什么差别?
她怔怔道:“大人想要在下做什么?”
“很简单啊。”沈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来对你好,你给我效忠。”
宋沧澜总有种自己被人谈笑间谈价卖了的感觉,可她又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点头应是。
夜风萧瑟,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沈遥不动声色的摸进了宋沧澜的房间。
宋沧澜本来都准备宽衣就寝了,听见声音警惕回头,就见沈遥站在门口对她笑。
宋沧澜猛退了一步:“大人找我有事?”
沈遥抬手扬了扬酒壶,道:“宋沧澜,你陪我去喝酒好不好?”
说是喝酒,沈遥却带她绕过守卫,直接爬上了城墙。
宋沧澜生怕被发现,几度试图劝他下去,可沈遥却执意不肯,耍赖道:“就算抓到又能拿我怎么样?”
宋沧澜急了:“可他们会扣我军饷啊!扣我的,大人。”
“本大人在,谁敢动你一分钱?”沈遥烈酒入喉,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他递给宋沧澜一个酒壶,双手环膝,声音软绵绵的:“就算真的扣了,回头我双倍补给你,今天我娘忌日,我心情不好,什么也不想管。”
宋沧澜得了保证,终于安下心来,有些心软的看着沈遥。
“你娘……侯夫人吗?她……”
宋沧澜绞尽脑汁的想着该说点什么来安慰沈遥,可话没说完,就听身边人淡淡道:“不是。”
宋沧澜有些诧异,只听沈遥轻声道:“她没名分的,永昌侯也顶讨厌我,只可惜他命不好,子孙单薄,儿子早夭,迫不得已认了我。”
宋沧澜简直不知所措,呆呆看着沈遥,一句对不起哽在喉头,不知该不该说。
“因为互相讨厌,我总和他做对,他为了不让我碍他的事,就将我打发到了北疆,然后……呵……”
宋沧澜忽然灵机一动,不敢置信道:“啊!你来的那天就遭人围剿,幕后的不会就是……他吧。”
沈遥瞥了她一眼,没反驳。
宋沧澜看着沈遥着可怜模样,一时间竟觉得无比同情,她试探着伸手拍了拍沈遥的肩,安慰道:“没事的,以后我护着你,不会再让他们有机会下手。”
沈遥定定的看着宋沧澜,倏地展颜一笑,好看极了。
“宋沧澜,你喜欢韩将军吗?”
这话问的突然,宋沧澜心尖又是一颤,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差点以为沈遥看出什么来了。
可想想又觉得不会,她女儿身被伪装的挺好的,沈遥说的肯定不是那种喜欢。
于是,她无比自然道:“喜欢啊,毕竟在下就是韩将军一路提拔上来的。”
沈遥闷了一口酒,没接她的话。
3.叛徒
“阿信,你前几天上哪儿去了?好几天都没见到人。”
“不知道啊,可能是酒喝多了,醒来就躺在一个林子里了,绕了好几天才出来。”
“哈哈,你就吹。”
几个士兵互相打趣,若是往常宋沧澜必定是会参与的,可今天她没了好兴致。
她满脑子都是沈遥。
她想起第一次见沈遥时,他眼中的防备疏离;想起校场上,他好整以暇的对她说:“我来对你好。”;想起城墙上,晚风里,少年寂静萧瑟的模样,那时,她的心也不自觉跟着哀伤起来。
她在想,北疆那么远,就算永昌侯想杀沈遥也是鞭长莫及,会不会有什么同谋在北疆?
“沧澜。”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一声沧澜唤回了她的思续,听起来甚是亲切。宋沧澜回头,便见沈遥站在她的身后。
他一身钣金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本就俊美的脸又平添了几分英气。
宋沧澜没见过他穿战甲的模样,一时有些呆滞,讷讷道:“什么事?”
“刚才韩将军收到密信,说鲜卑的军队今日秘密来犯,要咱们提前在必经之路设下埋伏打伏击战。”
听了这话,宋沧澜一下来了精神,积极道:“在哪儿埋伏?”
沈遥见她这般,扑哧一笑。
宋沧澜虽不懂他在笑什么,但脸还是一下子就红了,连忙转移话题:“大…大人,您也要去参战吗?”
“自然。”
宋沧澜觉得奇怪:“可您是总督啊,这又不是什么大战,有必要吗?”
“没办法呀……走吧。”
宋沧澜顶讨厌那些大人物们话到嘴边留半句的习惯,因为很难懂。他可是京城来得总督啊,能有什么迫不得已?
宋沧澜虽不知道沈遥能有什么迫不得已,但等他们到了平山山谷准备择地埋伏的时候,她清楚的感觉到,他们被算计了。
山路两侧忽然探出了一排排弓箭,他们就这样被包围在了漫天箭雨中。
原以为是来螳螂捕蝉的,现在却发现他们才是蝉。
士兵纷纷摆开盾阵抵抗,可宋沧澜的盾刚刚摆好,便被轻易射穿了。
“小心。”
下一刻,宋沧澜被扑倒在地,极为诧异的看着压在他身上的沈遥,大叫道:“你不要命啊!”
“刚才光想着救你就扑上来了!我说了要对你好啊。”沈遥咧嘴笑笑,定定看她,哪管身后箭如雨下,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寂静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和她。
宋沧澜很没骨气的哭了。她才不相信哪段铁血友情能在短短数月就无私到这种地步,这沈遥绝对识破她女儿身了,绝对是看上她了啊。她又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连沈遥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都不知道。
而现在他就要被扎成刺猬了,就要这么死了,死了啊!
她就这样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天昏地暗,连对面要撤军了都不知道。
“大人,他们没箭了,可要去追?”
宋沧澜正伤感着,一听这话,嗷的一声叫了起来:“追!一个也不许放过!都给我弄死一个也别留,不对,留…留几个活口审讯。”
她是伤心极了,连主语是谁都没听清,士兵在一旁看着也尴尬极了。
直到某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照做。”
宋沧澜一惊,抹了抹眼泪,发现沈遥居然还活着,他活着!虽然的确被扎成刺猬了,但,是活的刺猬啊!
“沈…沈遥你…没…没事啊。”她话里还带着哭腔,止不住的抽泣。
沈遥挣扎着爬起来,费力的拔掉身上的箭,虚弱道:“吃一堑长一智,二十斤的钣金甲,我全副武装穿着它,你当只是为了好看?”
鲜卑的生产技术和大梁比始终差了一截,除非大刀长矛,寻常弓箭难以穿透厚重的铠甲。
沈遥从来得第一天,就撒了一大笔钱,要求将士兵的盾牌统统换成钣金的,只有宋沧澜,还是寻常锁子甲。
环顾左右士兵,也是伤亡无几,只有她……
因为韩胜说,钣金太沉,行动不便,不适合她。
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她忍不住看向沈遥,只听他声音冰冷道:“我猜到幕后是谁了。”
宋沧澜怯生生道:“待会儿,我想亲自去审,行吗?”
若依战俘所言,便是韩胜设局,联合鲜卑,请君入瓮,只为除掉沈遥一人。
宋沧澜平山一审,所有人心中都有了数。
若不是韩胜的所谓伏击战术,他们不会遇险;若不是沈遥早给他们换了装备,他们不会平安。
宋沧澜简直怒极。
待他们回到军营,第一件事,便是悄无声息的包抄了韩胜所在的营帐,迅速制服韩胜,随后在韩胜营中翻出来一堆与京中往来和与鲜卑往来的密信。
宋沧澜将那鲜卑士兵一脚踹到地上,指着韩胜道:“将军,人证物证俱在,我说你通敌卖国,不忠不义,为苟且利益置军中将士生死于不顾,你可认?”
“什么?”韩胜挣扎不得,一脸茫然。
宋沧澜眼泪直掉,哽咽道:“亏我这么多年尊你敬你感激你,谁承想将军竟是这种人?”
“哪一种?宋沧澜你说明白一点,我没叛国!这些不是我的东西!”
一直漠然站在门前的沈遥忽然开口:“本官且问将军,你今日一句:探子密报,就将数千将士至于险境。我且问问,究竟哪位密探?”
“是我安插在鲜卑军营里的,来往用密信联系。”
“那今日之事,又该如何解释?情报有误?”
沈遥将信扔到他面前,韩胜看了一眼,却忽然挣扎了起来:“不对,不对,这信的记号有损,是被人中途调包了!有人陷害!”
沈遥冷笑:“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若将军抵死不认,那本官便将这些证据上缴京城,由圣上裁决,将军可认?”
韩胜看着脸色一下就苍白了。
人证物证俱在,哪怕是假的,上缴京城,也是必死无疑。
自古帝王,遇见这种事,哪个不是宁可错杀一千?如今举世皆知皇帝病重,京城气氛剑拔弩张,哪里会容得下他?
韩胜低头,语气悲哀道:“大人这是非要置我于死地啊,末将可曾哪里得罪过您吗?”
沈遥沉默,忽然扭头就走,冷冷道:“将军韩胜,涉嫌叛国,收虎符,扭送京城,等候圣上裁决。”
宋沧澜今日遭此一劫,沈遥险些丧命,她是满腔怒火回来兴师问罪的,完全来不及思考。可现在,经沈遥和韩胜一番对峙后,她忽然清醒了些,觉得不对。
迟疑片刻,她飞快追到沈遥前面,挡住了他的路。
“沈…沈遥,要不要细查?我…我觉得不太对,会不会韩将军真就是中计被陷害了?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沈遥平静的看着她,声音波澜不惊:“不管他是不是中计,这都是重大过失,你想让本官在众目睽睽之下姑息纵容,得过且过,让数十将士枉伤枉死?”
宋沧澜连忙摇头:“不不不,不是,我只是,觉得该彻查此事,这样定罪武断了点。”
沈遥双手环胸道:“我是北疆总督,不是御史,出了事革职查办,没问题官复原职,一步步按程序走,没有刻意针对,哪里有问题?”
宋沧澜认真看着沈遥的眼睛,希望能从中看出点什么来,可惜的是,那眼睛平静安然,仿佛坦坦荡荡。
“沧澜,过来。”
宋沧澜走过去,沈遥将一件冰凉的物件塞进她的手里,宋沧澜低头一看,猛退了一步,惊道:“这东西你给我作甚?”
“军不可一日无帅,将军倒了,你就先替上。论品级资质,你是排的上的号,明日任职,韩胜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此事到此为止。”
宋沧澜小心捧着手中虎符,觉得这东西甚是烫手,她呆呆站在原地,连沈遥何时走了都不知道。
她想不明白,自己怎就从小小副将一下变成将军了呢?
4.骗局
昔日恩师成阶下囚,这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宋沧澜再三斟酌,还是去了一趟大牢,一身利落军装,神情复杂的看着韩胜。
她问:“韩将军,沈遥一共列了你三十七条罪状,可当真?”
韩胜叹道:“那他九成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网罗证据就得花不少心思,我逃不掉了,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宋沧澜心里难受,低头闷闷道:“好,别的罪状我都不提,就问一个:沈遥初到北疆时,是不是你派的刺客?”
“是……但那是上头的安排,我以为是永昌侯故意试探……但我没让他们伤沈遥,我压根没想过要害他!”
“知道了。”
宋沧澜大步走出,心中乱成一团。她觉得自己被算计了,有些事不对劲儿。
哪怕这个圈套给她的好处是连跳两极,可她就是觉得良心不安。
她想不明白,究竟谁在撒谎?究竟图啥?
不知不觉走到了沈遥的营帐,她无意扫了一眼,发现沈遥与人议事,那人的背影莫名熟悉。宋沧澜顿住脚步,鬼使神差的悄悄守在了外面。
等了一会,他们聊完了,那人躬身退出时,宋沧澜眼尖的瞥见了他的腰间佩刀,忽然想到了初见沈遥时,他被刺客用长刀划过胸口,那口子极深极险,哪怕现在也没完全愈合;还有几日前,沈遥为了护她,伤口又裂开了流了好多血,背虽没被射穿,也尽是淤青,惹人心疼……
不,重点是,那把刀宋沧澜看着眼熟!
她立马出声喝住了那名士兵,凑过去套他的话。没几句,那士兵就招架不住,开始敷衍。
于是宋沧澜干脆道:“哥们,还记得总督来那天遇刺了吗?我看你长得和那刺客有点像。”
士兵猛退一步,立刻拔刀相向。
“抓刺客!”宋沧澜一声大喝抽出佩剑与他过招,她用了全力,招式咄咄逼人,而且刚才那声大喊当真引来了人,那人见快招架不住,一刀挑落宋沧澜手中剑,他一手扣住了宋沧澜的肩,刀刃直逼她脖颈,试图挟持宋沧澜离开包围圈。
“都住手。”一声厉喝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沈遥一袭白衣站在营帐外,冷冷看着这场闹剧,“那是本官暗卫,宋将军认错了,没有刺客。”
宋沧澜立马想反驳,一张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被点了哑穴,“刺客”听话放下了刀,沈遥道:“宋将军你进来,别人都各忙各的去。”
宋沧澜没辙,只能进去。
刚一靠近,沈遥便飞快点了她定穴,扶着她进了营帐坐下,又解了她哑穴,无比从容的坐在她对面,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就是那日带头的刺客,重伤是故意的,我招了。沧澜你还有什么疑虑,尽管问,绝不欺瞒。”
宋沧澜一脸的不可思议:“沈遥,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遥淡淡道:“我要夺韩胜兵权。”
“兵权如今在我手里!”
沈遥眨了眨眼,认真道:“宋沧澜,我只问你两个问题,若你挚友试图谋取大梁江山,你可会助纣为虐?若你所恨之人是个忠臣,你会不会因为讨厌他,而放弃保卫大梁山河?”
“不会。”宋沧澜答得毫不犹豫。
“那就够了,说明本大人苦肉计没白受。”沈遥看着她,眉眼微弯,好看极了。
他从书案下取出一张摁着太子印的纸出来,放到宋沧澜面前,躬身道:“陛下重病,大限将至,永昌侯位高权重,意图谋反,御林军大权旁落。本官携太子密旨,秘密调遣五万北疆军,火速赶往上京支援。家国面前,还望宋将军以大局为重。”
说着,他向宋沧澜深深行了一礼,风度翩翩,礼数周全,却让宋沧澜恨得牙痒痒。
沈遥装都懒得装了,宋沧澜低头,觉得有些伤心道:“所以说,你爹要造反,派你来北疆劝降,你却跟他玩反间计阻拦他?”
“是呀,我说过我讨厌他,也说过太子和我关系甚好,平时在侯府装乖装久了,他竟真以为我不记仇,以为我忘了身份未立时受的委屈折辱。是他自己想当皇帝,我又不在乎,这老头实在想当然。”
他说,他立了韩胜三十七条罪状,三十六条都是真的,永昌侯早已买通了韩胜,若兵权在他手中,北疆必会保持中立,甚至出兵相助,绝不可能支援皇城。若是沧澜,至少不会坐视不管。
瞧人家多厉害,利弊权衡的清清楚楚,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宋沧澜连个不字都说不出。
无话可说,她低着头,眼圈红了。
宋沧澜声音有些哽咽道:“沈遥,你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对不对?从来没喜欢过我,哪怕…哪怕一点点。”
“我喜欢你。”沈遥忽然开口纠正道,“虽然是为了兵权来得,虽然很多东西最初骗了你,但我真的喜欢你,因为你对我好。”
大概是想装的痴情一点,他解了她的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可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沧澜,你不会真因为我骗了你而放任江山易主吧?”
宋沧澜狠狠瞪他。
但她的确不会。
沈遥从一开始就设计了一个圈套,只为控制北疆军去解京城之围,防止亲爹谋朝篡位。
虽不知道是怎么盯上她的,但人家为此步步为营恭候已久,她岂有不跳之理?
5.局中局
韩胜被伏,京城来信,他率大军火速赶往上京,一切都合乎沈遥预算。
除了宋沧澜,她留在北疆,到底拒绝了跟来。
想到她眼圈通红哭着骂他狼心狗肺的时候,沈遥心里隐隐难受。无声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上这丫头了。
他到上京的时间刚刚好,淮安帝驾崩,丧钟哀鸣,早就蠢蠢欲动的各路人马没了最后的约束,永昌侯率禁卫军第一时间包围了皇宫,然而一群人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太子。
火光在空中炸开,沈遥抬头仰望着那绚烂的烟花,指着城门守军,亮出明黄圣旨,扬声道:“佞臣正在逼宫,太子有难北疆军是奉谕旨赶来救驾的,死守城门阻拦救驾者,皆为叛军!永昌侯究竟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背弃大梁不忠不义为他叛国?”
守城士兵面面相觑,他们只是遵守上头封城的指令,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皇宫出事了,他们竟然成叛军了!如此大罪绝不敢当,于是连忙开了城门。
沈遥就这样,踩着道义制高点,能劝降直接劝,劝不降就亮剑,几乎畅行无阻攻入了上京。
直到大到皇宫门口,军队包围皇宫,终于与宫中禁卫军对峙上了。
永昌侯登上城墙,低头俯视沈遥,看出发生了什么后,生生被气笑了。
“沈遥,你好一个大义灭亲!”
事已至此,沈遥无话可说,便在马上躬身向他行了一礼,道:“爹,儿子到北疆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谋逆不可为,忠孝两难全,让您失望了!”
“我呸!”
虽已兵临城下,可皇宫还是守卫森严极难进攻,宫门卡得死紧,城墙上布满弓箭手,这次贸然硬闯,可真就是刺猬了。
父子俩正在安全距离互相对骂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暴呵:“永昌侯一生效忠皇室,鞠躬尽瘁,怎会起谋逆之心。沈遥,在逼宫的分明是你!”
沈遥回头,发现韩胜竟奇迹般的带着北疆剩下的大军出现在了自己身后,而站在他身侧的,那不就是宋沧澜嘛。
韩胜的确被擒了,却也在解押过程中被人掉包了。五万大军根本没办法清点人数,所以,真正的韩胜,就带着剩下的三万大军跟在对于后面,光明正大一路尾随。
韩胜哈哈大笑:“沈遥,黄雀在后,没想到吧。”
沈遥知道现在是他被包围了,也不说话,就这样盯着韩胜,又微微转头,认真看向宋沧澜,在现在这硝烟滚滚的京城里,倒颇有些一眼万年的意味。
韩胜大笑过后,注意力便一直在沈遥身上,警惕他的反应。下一刻,便被刀鞘砸中脑袋,直接劈晕了过去。宋沧澜举着大刀,一脸漠然。
沈遥瞬间笑开了,道:“沧澜好厉害,我就知道你会向着我。”
宋沧澜将长刀狠掷了过去,恼道:“局中棋,手中刀,你们就没一个好东西,我被谁利用都是个利用!”
韩胜凭着在军中的关系,从沈遥要给他定罪开始,就找到了替身,等沈遥整装待发时,心腹秘密换人,沈遥一走,他就重新现身,由于近期北疆频繁换帅,士兵本就混乱,他只要借此机会,把临时安排的将军干掉,就能带剩下士兵回去杀沈遥个措手不及。
可他没想到的是,宋沧澜没走!
在简单估量一番二人在军中的地位后,宋沧澜果断选择妥协。
直到现在,与沈遥会合了,她觉得,既然彼此彼此,那她不如向着沈遥。
宋沧澜看着沈遥,深深皱着眉头,正想同他说些什么时,地面忽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铲土声,随后,一声剧烈撞击,石砖被顶开,一个少年满身是土的爬了出来,接着跟着出来的还有几个挖坑师父。
“太子殿下!”沈遥一眼认了出来,压低声音一声惊呼,连忙去下马扶他。太子将一个包裹甩到地上,用力吐了一口气,道:“玉玺,父皇遗诏,该拿的都拿出来了。先别硬攻皇宫,军队转移永昌侯注意力,派几队精兵从这儿秘密进去,直通御花园,包抄禁卫军,拿下永昌侯。”
沈遥立马抱拳道:“是,殿下。”
尾声·
有惊无险,有恃无恐,一场政变以太子完胜告终,处处喧嚣最后归为寂静。
没有特别紧要的事了,于是沈遥负着手,亦步亦趋的跟在宋沧澜身后,笑吟吟道:“沧澜,你跟我回去好不好?你嫁给我好不好?我保证对你好。”
宋沧澜心头有气未消,转身颇为无奈的看着沈遥,道:“你敢不敢从头到尾交代清楚,究竟什么时候开始算计上我的?”
“好。”沈遥飞快应着,格外乖巧。
他第一次见宋沧澜,不是在平山。
他是奔着北疆兵权去的,趁着扎营休息的时候,就想办法随便敲晕了个偷懒的小兵,混进了北疆的军营,挨个营帐乱晃。
经过她的营帐时,总觉得气味不太寻常,倏一回首,目光便装进姑娘眼里,一眼看穿,一眼万年。
沈遥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天然的把柄,当即敲定,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