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四年,九月初八。
养心殿内,胤禛一如往日正在批奏折,看着看着却渐渐心绪不宁起来,不由的撂下了手中的折子,拧眉沉思。
贴身内监总管苏培盛偷偷觑着这位冷面帝王阴沉的脸色,大气也不敢出。
一个小太监快步走进来,跪倒在地。
“何事?”胤禛回过神来,拿起折子,沉声问道。
“启禀皇上,罪人阿其那,去了。”
手中的朱笔轻轻一颤,在折子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胤禛却似乎未听到这句话,面色沉静,波澜不惊。
好半响,才缓缓应了声“知道了。”
西暖阁中一片静谧。
胤禛面向窗外,负手而立:“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连忙应道,这八爷去了,陛下虽然面色如常,却不知……
胤禛淡淡开口,似在自问:“朕是不是太绝情了些?”
苏培盛闻言大惊失色,立刻跪下:“皇上,奴才惶恐。”
胤禛斜睨了他一眼,转头望向窗外。只觉夜凉如水,孤月高悬,竟是说不出的寂寥。
为了这天下,这么多年来,兄弟阋墙,勾心斗角。即便最终接下了这个位子又如何呢?劳心耗力,铲除异己。海清何晏,又谈何容易?
胤禩……
犹记得幼时自己乃佟佳皇贵妃养子,胤禩却是出身寒微,两人交集甚少,然少年总角之时,却也兄友弟恭,后来分府出宫,两人更是比邻而居,私交甚笃。
彼时的胤禩,少年意气,裘马洋洋,人人交口称颂。却因是惠妃养子,被归为大阿哥一党,彼此立场不同,渐行渐远。
再后来,势成水火,针锋相对。见了面也大多是虚与委蛇,明嘲暗讽。再再后来,成王败寇,不提也罢。
胤禛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苏培盛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皇帝晦暗的脸色,不敢出声。
第二日,怡亲王府。十三爷独坐院中,喝了一夜的酒。
酒醉之际,恍惚间似乎还看到昔时的廉亲王向自己举杯,一脸温润柔和如初。他说,十三弟,以后就都靠你了。
“八哥啊八哥,你到算的精细,哈哈!”胤祥歪在石桌上,伸手捞过眼前的酒壶,“四哥……如果……呃……该多伤心啊……”
雍正八年,五月初四日,怡亲王薨逝。
胤禛独自在西暖阁中,一夜静坐。
从此,真正的孤家寡人。万里江山,无边寂寞。
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胤禛积劳成疾,累于案牍,病猝。
神智消散之际,依稀间似乎见一少年朝自己转头微微一笑,芳华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