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其实你每一刻看到的我,都不是真的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的这段文字,说实话,时至今日,十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有点害怕。
这些文字就是洪水猛兽,会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将我撕扯个粉碎,我的理智告诉我要坚强,可我的身体告诉我要保护自己,这两者是有一点矛盾的吧。
我经常在问自己,你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我想,我应该是一个这样的人,时而勇敢,时而懦弱,会发疯,也会冷静。
从小到大,我没什么擅长的东西,如果非要说,那我擅长伪装,就像小学里的那篇课文《藏在套子里的人》,真正裹着我的,是从前的那些被称作经历的东西。
我会努力伪装成所有人都喜欢的样子,开朗,活泼,侃侃而谈,谈笑风生,做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中的好朋友,家人眼中好的闺女。
我偶尔也是一个充满恐惧的人,当一个人哭泣都需要用手掌捂住嘴巴的时候,她应该无助到极致了吧,我经常这样做,让自己发不出一点声来,让泪水从手指缝里渗出来的那种,甚至有的时候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我半夜不敢上厕所,因为我怕起床开门关门的声音会吵到别人睡觉,久而久之我已经养成了半夜不上厕所的习惯,你看吧,我的身体都记住了呢。
下面讲讲我的故事吧,故事有点长。
2
我出生在一个小乡村,经济很不发达,甚至现在都还没有自来水,小学的规模也小的可怜,一个班只有十来个人。
殴打是突然之间来的,我甚至能清楚的记得他们最初打我的原因——是因为我的父亲打我。
那个时候我六岁,家里丢了十块钱,他以为是我拿的,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谩骂和长达半个小时的殴打,他口里说着污秽的语言,手里的拳头也没停止过。
那次殴打被很多人看见,学校的老师,街边的路人,还有窗户后面的我的同班同学。
他们透过那个玻璃窗窥探着我,像极了凌迟一般。
没有一个人帮我,他们只是看着,好像对这些事情已经习以为常。
可能打孩子这种事情本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而我受校园欺凌的原因很简单,那一次老师让我们班一个挺顽劣的孩子回答问题,他没回答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老师看到了我,让我回答。
结局大概都猜到了吧,是的,我回答正确了。
我深刻的记得老师说过这样一句话,
“连她都会的题你竟然都不会,连猪都不如!”
全班哄堂大笑,我不知道,明明我做对了,迎来的却是这样的不公。
“都怪你,现在所有的人都嘲笑我!”
拳头铺天盖地的来了,我不敢反抗,因为我知道反抗会有怎样的后果。
3
当我反抗父亲时,他曾将我高高举起,狠狠的摔在地上,我也多次因此耳朵失聪,大脑一片空白。
所以当同学的拳头下来的时候,我没有反抗,更确切一点,是不敢。
他们把粉刺撵成粉末,倒进我的杯子里,逼着我喝下去。
上课回答问题的时候,偷偷挪走我的凳子,让我狠狠的摔在地上。
掐住我的脖子、把唾沫吐在我的身上、把他们嚼完的泡泡糖粘在我的头发上、然后用剪刀剪掉、他们把我的午饭扔在垃圾桶里……
等等等等,这样的生活,我坚持了六年。
在家庭暴力和校园欺凌交替进行的日子,我足足经历了六年。
我想转校,去另外一个学校。
我的父亲摔掉手里的酒瓶,
恶狠狠的看着我,
又是一顿暴打。
“你个赔钱货,又想糟蹋老子的钱!贱人!不要脸!”
这样的话,到现在,我已经听了十九年,我可以把这些东西抛之脑后,我可以装聋作哑,满不在乎,可事实就在那里,谁都改变不了。
4
后来,我上了大学,也不是那种特别好的学校。
大学里的我,乐观、开朗、活泼、神采奕奕,是很多人都想要交的那种朋友。
都说大学的寝室都是充满心机,都说大学里没有真正的友情,可很多人都说和我待在一起很快乐。
她们都说,你好开心哦,好像永远都不会有不开心的时候。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每个暗夜里偷偷哭泣的我,那个在人群中会把头埋得低低的我,有多不开心。
很多人这样形容我,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你为什么不告诉家长啊?”
“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啊?”
“还不是你自己处理不好与同学的关系?”
“那你还不考个好学校。”
“这全都是你自找的!”
“……”
其实我也偷偷的像父亲求救过,就像房思琪向妈妈求救那样。
父亲说的一句话使我彻底失去了告诉他的想法。
他说,
女孩子不听话,就是要打!
还不是因为你一天天的不学好!
我也向老师求救过,
老师说,
还不是因为你不和他们处理好关系,
不要什么事都怪别人!
那个时候,我没有朋友,
也孤立无援。
不过幸得上天眷恋,
我没有像网络上的一部分人一样变得很孤僻、抑郁、消极。
当然,也从来没有过自杀的念头。
相反,我变得开心、乐观、侃侃而谈。
但我同样知道,
我很敏感,时常否定自己。
我会把所有的错归咎于我,
我会自觉的不自觉的讨好每一个人。
你在我身上看不到一点被校园欺凌的痕迹,
但是现在每一刻的我,
都曾经历过校园欺凌。
之前也收到过一些私信问我,
被校园欺凌了怎么办,
只有那些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暴力的人才会说着那些无关痛痒的话。
处理好同学关系啊,
变得开朗一点嘛,
去告诉老师嘛,
……
5
可笑至极!
如果一个道歉、变得开朗、告诉老师、这么简单的就可以避免和控制一场校园暴力的发生,那么校园暴力怎么可能会成为一个社会性的问题。
而我给的答案是,
转学,
转学是唯一的方法。
可能很多人觉得我在逃避,觉得我怂,
我也承认,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的办法,但是,逃避起码能够改变一下环境。
在那些大肆宣扬着正面硬刚的人的眼里,
我的答案充满了懦弱。
很多人都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可是是有些东西,一旦埋下了种子,
可能这一辈子都会有烙印,无论如何都消磨不了的那种烙印。
就像你摔倒了,磕破了皮,随着时间,你会结痂,会痊愈,也可能会没有疤痕,
但是你内心深处就是知道,
那个地方,曾经受过伤,有个伤口,就是存在过。
但我觉得,换个环境,或许真的能够改变什么。
换个环境,认识新的人,没有人认识我,我就可以鼓起勇气重新站起来。
反正我一直觉得,小学毕业的那一天,会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