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熔炉,里面熔炼着形形色色的人和千奇百怪的事,然而,在这些人和事中,有些会像夏季午后绝唱的蝉鸣,如同那命弦上的最后一次拨弄,戛然而止;而有些则会像那滔滔江水,层层叠叠,永无止尽。
就比如此时在阿雅拎包中响起的手机铃声,一次次的响起,一次次划破着寂静的黑暗,又一次次地冲击着阿雅的心脏,可阿雅甚至连从包中将手机拿出来关掉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她觉得,那声音的来源仿佛不再是为了寻找而存在,它们更像一把把锐利的尖刀,一刀一刀地剖开了阿雅艳俗梦境的外壳,又一刀一刀地准确无误地扎入了她脆弱紊乱的心脏,让她深深感受到刺入丑恶肮脏现实的痛苦。
阿雅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她觉得她的耳边仿佛一直有一个魔鬼和一个天使的存在,魔鬼一直在她的左耳边说:“快去死吧,快去死吧,像你这种人,活着就是恶心,恶心着自己,也恶心着别人,赶紧去死吧。”而右耳的天使则说:“是的是的,快去吧,死了就能解脱了,死了就不会有这么多痛苦了,死了所有你现在厌恶的、恶心的就都会消失了。”
于是阿雅在心里萌发了一种想法,“既然什么都会有尽头,那早点结束不是更好吗。”
随后,阿雅用双手支撑地面,挣扎地从墙角站了起来,然后拎着她的手提包,温吞地走向阳台,当阳台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温暖的阳光斜斜地扑在了阿雅的脸上,舒倘而又漫长,阿雅眯缝着眼,看着天空,爆了一句粗口:“这天真他妈蓝呀”,随即阿雅的眼神又暗淡下去,“要是明天还能看到那该多好啊。”
阿雅突然想到了那个以梦为鹿,亡为桎梏的诗人,他当时怀抱《瓦尔登湖》时的心境会和自己现在抱着手提包的心境一样吗,应该不一样吧,但随后阿雅又笑了笑,安慰自己道,“至少绝望应该是一样的。”
阿雅站在阳台上,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就像一个即将飘走的气球,随时可能飞上天,又随时可能爆炸,阿雅看了看楼下,有点高,差不多有六层楼的高度,阿雅有点害怕,她从未如此害怕,即便是小时候打破了爷爷最爱的水杯,她也没有这么害怕,阿雅又有点退缩了。
但手提包里再次响起的手机铃声,就像一个催命符一样,一遍遍地响起,一遍遍地撕扯着阿雅的神经,又一遍遍地催着阿雅去死,不管她是横着死,竖着死,还是躺着死,只要她赶紧去死就好。
紧接着,阿雅双腿一软,她感觉自己甚至都没有用力,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下落去,就像一个失重下落的企鹅,滑稽又搞笑。
在阿雅下落的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很多问题,就比如,如果下落的时间足够长,长到能够让人来得及后悔,那她还会跳楼吗;又比如,曾经那个鲜花怒马让她心动的青梅竹马,会过来看自己的尸体最后一眼吗?
二、
“阿雅,你咋个喽?”
“阿明哥,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在外面不要说我们的家乡话。”
“阿雅,又没人听见,没关系的。”
“阿明哥,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城里人都特傲娇,他们很多都看不起我们乡下人的,还有啊,阿明哥,我们是外地的,说家乡话很容易被这里的人宰的,就好比,嗯~刚才那个给我们倒茶的服务员,你不觉得她看我们的眼神里就一直怪怪的吗?”
“阿雅,有吗,是不是你想多了,我怎么没发现。”
“阿明哥,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善良了,不知道人心,现在的人都~ ~啊!!”
就在阿雅话还没说完,突然一声撕心的尖叫从阿雅的口中传了过来,紧接着就是阿雅的一阵谩骂声。
“你是怎么做事的,手残还是脑残啊?会不会端菜,泼我一身汤,去把你们经理叫来。”
“对不起,对不起”旁边端菜的女服务员一边试图拿出纸巾给阿雅擦拭着衣服,一边嘴里连连道歉。
但阿雅毫不领情,一下子拨开了女服务员的手,双手在胸前交叉,面色强硬,“我再说最后一遍!!去把你们经理叫来!”
阿雅的声音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陈明觉得有点难堪,便拉着阿雅说道,“阿雅,算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就衣肩上有一点汤吗。”
“衣肩上有点汤?陈明,你不帮着我说话就算了,你还帮着外人说话!你知道我这衣服多少钱吗,两千,整整两千,她一句对不起就想完事了,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今天要么把她把她们经理叫来赔我,要么让她直接赔钱!”
听到阿雅的话,站在旁边的女服务员一下子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周围更多的人投来了如同鲁迅笔下“看客”一样的眼神,似嘲笑,似讥讽。
陈明有点愠怒,“阿雅,你过分了呀,这么点小事你非要闹大吗,衣服脏了你洗洗就是了,大不了我重新去给你买一件。”
“呵~,你买,陈明,不是我说你,你就用你那连吃饭都紧紧的钱,你拿什么给我买!”
“我可以去打工!”
“打工?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难道要我和你一辈子都去打工?过着那种连买个几十块的鞋都要想两天的生活?”
“陈明,我们分手吧!”
陈明一下子愣住了,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没听清,还是因为自己压根就不想相信自己心心念念的阿雅竟然会说出这句话,现在的他竟然不知道去反驳什么,更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他只能如同一个白痴一样站在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