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丁似乎开始脱发了。
冬至那天,有人瞧见老丁捧着一个纸壳箱,鬼鬼祟祟的从客运站的长途车上跳了下来。他跑的匆忙,脚底打滑,一个结实的腚墩儿,屁股缝儿正正当当的卡到了凸起的冰凌上。
检票大姐发现了老丁,她举起扩音喇叭隔着八丈远高喊:“哎呀呀!怕不是把裤裆里的棉花磕出来啦!”
老丁放下纸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顺势摘下头上的狗皮帽儿,被汗水浸成一缕一缕的头发瞬间冻结——像极了拙劣的超级赛亚人。
“磕出棉花给你织个棉帽子哇!”老丁重新捧起纸箱,高声嚷嚷。
“臭不要脸!”检票大姐红了脸,疯狂的挥舞着喇叭朝老丁扫射,候车厅里的人默契的摘下手套,鼓起了掌,吹着口哨起哄。
“你这箱子里装着啥?”大姐一把拦住了气喘吁吁的老丁。
“棉花!”老丁捋了捋脑袋——冰碴儿中夹杂着几根超级赛亚人的头发。
“棉花?”大姐提高了调门儿,胸脯起起伏伏犹如海面的波浪,“装棉花干啥?”
“织棉帽子哇!”
人群中有人捏着鼻子尖声接了话儿,候车厅瞬间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哄笑,大姐一边骂娘一边慌乱拍打着扩音喇叭——喇叭内置的《世上只有妈妈好》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老丁护着箱子趁乱冲出人群躲进了厕所,插好插销,双腿半蹲,扎着马步,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纸箱。
那台录像机安静的卧在箱底,安然无恙。
老丁长舒一口气,这才将纸箱原原本本封好。那半蹲的姿势令他产生了些许便意;头顶融化雪水顺着他的脖颈流进了棉袄,又令他生出丝丝寒意;他的棉裤有些轻飘,裤腰隐约下坠了三寸——怕不是果真被那大姐言中,颠出了棉花;他挠了挠头,指尖又多了几根毛发。
老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进而,头发与棉花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录像机的磁头,千万别他娘的摔花了。”
老丁一边嘀咕,一边在风雪中夹紧双臀,僵硬的飞奔。
他的头发又上了冻。
超级赛亚人,似乎真的脱发了。
2.
春分时,人们在百货商店的门口发现了拖着纸箱的老丁。
他杵在街边,一手叉腰,一手扶着纸箱,宛如一只疲惫不堪的犟驴,拦下了一辆懵圈的倒骑驴。
“大哥……走……不走……”老丁盯着倒骑驴车座上的男人,纵情的大口喘着粗气。
车座上的大哥尴尬的空踩了一圈儿车蹬子,茫然而真诚的问,
“啥意思?”
老丁指了指纸箱,又拍了拍自己,最后用脚点了点倒骑驴,平静了一会儿,竭力把气息调匀:
“载我一道。”
倒骑驴大哥思考了一下,没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