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疲倦的为我摇着蒲扇,我慢慢进入梦乡,没有了风扇,讨厌的蚊子就特别猖狂,它们咬我,我就只能哭,外婆每每轻声细语安慰我,她用蒲扇驱赶蚊子,力道温柔,生怕吵醒我,嘴里哼着小曲儿,伴我入睡。
后来,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过完暑假回到家,听不到外婆的声音,我就很难入睡。
没事我就喜欢跑到村中的小店去,因为那里有一台黑白电视,终日不停歇播放着电视剧。我喜欢看电视,特别喜欢。我总是拉着外婆和我一起去。就看曹俊演的《莲花童子哪吒》,那时的曹俊也不过和我一般大,却实实在在是我心中的偶像,我的男神。外婆看不懂,但也陪着我,见我笑了,她也笑,见我皱眉了,她也皱眉,见我气急败坏数落里面的坏人,她就伸出手指指那个人,说“不是好人,不要学他”,“不是好人,不要学他”。
外婆总能看懂我的眼神,我不敢跟她说我想吃雪糕,想喝汽水,我怕外婆花钱。只能看着那些买零食的小朋友,眨巴着大眼睛。
外婆给我讲过很多她的故事,我知道她把十几个儿女拉扯长大有多么不容易,可我无法体会,外婆一生操劳,儿女长大了,依然没过什么好日子。所以她平常十分节俭,掉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洗一洗就吃了,长了毛的食物把毛清理干净继续使用。这是她自己的习惯,却见不得我这样。她总说,我是她的小向日葵,是祖国的花朵儿,必须健健康康茁壮成长。
所以当我眨巴眼睛盯着那些得意的孩子们,她便默默地买了雪糕和汽水给我,她说,别人家孩子有的,我的向日葵一定也要有。
翻开过往的记忆,有那么一片,是属于盛夏、田野,阳光、向日葵,慈爱、纯真,外婆、我。却记不得什么时候开始,我与外婆也生疏了。去往外婆家的道路翻修了很多次,道路越来越宽广,也越来越陌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逐渐成长,外婆却不会笑了。
年轮似乎抹去了我童年的记忆,她只是坐在门口,拄着拐杖,还一直穿着我送她的老式衬衫,黝黑的脸上刻满了深深地皱纹与时间的磨砺,我给她拜年,对他说:“外婆,我来看您了”。 她静静的望着天空,什么也不说,把我当成空气。直到有人告诉她我的乳名,这时她才会突然想起什么,而后木呐的问我:“你是……”我笑着点点头。感觉和她之间隔着一条无形的沟壑,永远也无法跨越过去。她习惯了那样坐着,犹如一座雕像,她不怕夏天的烈阳,高昂着头颅,望着天空。
由于劳累,她生过几次大病,住过院,中过风,高血压高血脂,插过导尿管……神智也有些不清了。
我的避风港倒塌了。
为了缓解成长的阵痛和逃避家庭带来的痛苦,我一次又一次期盼梦里与外婆相遇。可外婆再也不会抱我,给我唱歌,给我讲故事,给我烙饼做糖醋蛙肉,给我赶走讨厌的蚊子,陪我捉知了看星星看月亮,哄我入睡,再也不会。
终于有一天,她不再昂着头坐在门口,她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肚子鼓的像孕妇那么大,身体被一块白布盖着,连头也盖住了,我又看到有人在她床前跪着,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有人昏倒在她面前,有人坐在她身前,有人来来回回,脸上没有笑容。那些熟悉的、陌生的,虚伪的、假善的面孔都来了,那一天都来了。
我哭不出来,对于外婆的感情,早已跟着时光慢慢消逝,在她走的那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我的身体突然一颤,像是被闪电击中般。尘封的记忆被打开,我疯狂的向一个方向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