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是元旦之后的冬天，寒风呼啸，零下三十度的冰天雪地。
江边是茫茫晨雾和厚重的防洪堤，冰霜凝结在衣领上，碰到嘴边让人不自觉的打颤。白雪被踩得板结，厚重的覆盖在地上。远处是结了一指厚的冰，看不见尽头的江面。
早晨的公共汽车沿着冰雪覆盖着的沥青路慢慢的走，每到一站车门都会发出刺耳的令人战栗的尖叫。
我看着那些白色的冰面和不见尽头的江际，幻想着可能会有一缕朝阳从东边升起来，把那些冰雪都融化掉。
1.
我读高中的时候认识一个男生叫尚奇，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只在乎成绩，而尚奇是那种参加了很多学校组织，并且成绩一流的人。所以那时候我很佩服他。那时候我们是同班同学，尚奇在学校组织里面混的很好，但是在班级里面没有任何职务，但是我们却都听他的话，班级里面出了什么事，也都是他去解决。
老师很信任他，同学很推崇他。在那个比较无邪的年龄段，我们见到这一类自身能力很强并且得到领导赏识的同学，第一反应都是佩服并且以之为榜样，而不是羡慕嫉妒恨。
那时候我们是理科班，数学物理化学是吃饭的家伙。尚奇就很擅长这些东西，我经常抱着一个不会的题去问他，三言两语，就给我解答了，并且强行把我拽到比这个题还要高的高度上面。
可能事实总是那么巧，上天就是会派一些人，在某个时间里面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他们的高度都是你万分努力才可以达到的。我当然很庆幸我在中学时候遇到这种人，所以我到现在都是以他为榜样并且努力变成他的，所幸我没有在我形成狭隘世界观之后遇到他，如果这样我可能各种嫉妒和落井下石。
尚奇做过我一年多的组长，一直到我高中毕业都是这样。我们在高三我为数不多的住校的日子里面，住在了一个寝室，并且他担任寝室长。
关于他的很多事情都是我高三跟他住在一起才知道的。
2.
高中三年我还很佩服一个女生，当然她长得好看，起码在我看来长得很好看。那时候她的成绩不算拔尖，但是仍旧是中游水平。那时候我跟她做了三年同桌。
我喜欢她就是喜欢她本身家境很好但是在我们面前毫无一种富家女的样子。
我承认高中的时候我的脾气不算太好，经常动不动找茬那个女生，结果她一般不跟我计较。因为那时候她看不起我，但是我又盲目自大把自己推崇到无以复加的高度。
我那时候是个傻逼，也有很多人跟我一直关系不好，我那时候骂他们都是傻逼。后来才后悔。但是对待傻逼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他，所以不论是我那女同桌是宽容我还是懒得跟我争，就凭这个觉悟我到现在还在佩服她。
她叫小沫，那时候她家境无比优越，在我们中学时候的世界观里面，我感觉她真的很高贵。小沫有个男朋友，家境仍然是优越无比，靠他老爹的关系做了士官，在当地的空军师里面。
高一的时候，小沫的男朋友跟她提分手，小沫什么都没说，仍然保持那些佛性且宽容的样子。他俩闹分手的那天，小沫中午没睡午觉，两个人打了一中午电话，导致小沫下午睡觉被班主任骂了一顿。
第二天我才知道小沫分手了，我试探性的安慰她，她仍然沉默着。那些时间里面小沫一直是宽容的，沉默的，对外表现若无其事的，不过那次数学考试老师强调的问题，她仍然是犯了错，那次她被老师从讲台一脚踹到教室中间，把我们全班人都看呆，但是她还是很轻松的，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后来小沫每天两遍电话，不委屈不撒娇不求情，只是以一个亲密无间的好朋友的姿态跟男朋友聊天，假期回家会带一些礼物，会主动约她男朋友出来，并且对男朋友的一脸不情愿和厌倦选择无视，如此重复两个月，上演女生倒追男生的戏码，两个月后男朋友说，我们在一起吧。
那天小沫哭了，哭完之后偷偷在没人的教室擦眼泪，那天我吃饭没什么胃口，早早到了教室，看见她在桌子对面偷偷擦眼泪，我赶紧找借口，说晚上要检查唐诗背诵，要她赶快背，并且在她书架上面帮她拿了唐诗选读，结果她装作一脸平静的拿起书，结果是一本《史记选读》，然后两眼好像很认真的看书。
至于我有没有对小沫动过心，我现在觉得我应该是有过的。但是我动心几天就知道她有男朋友，所以也没有继续那么沉浸在青春期里面。
3.
以上是闲话一堆。尚奇跟我和小沫在高一未分文科班理科班之前，并不是一个班级，后来高二分了班，我跟小沫去了尚奇的班里面。
男生之间说话很容易，况且尚奇是那么优秀的人。他擅长交际，我们认识很快。但是在那个年龄男女之间话题不算太多，所以按道理说，尚奇跟小沫应该是毫无关联的。
一直到高二下半年换了小组，我被撤了小组长，然后尚奇是我的组长，小沫跟我还是同桌，尚奇那时候才跟小沫有一些联系。
两个人都很开朗，起初经常在一起讨论各种题目，后来无话不说。在那段时间里面，教室外面的樱花开了两季，粉红色的花瓣缓缓从二楼窗台高的位置飘落到地面上的时候，我开始渐渐觉得俩个人关系有点微妙的变化。
尚奇在冬天屋子里面冷的时候会把羽绒服给小沫穿上，我一边看着水汽在窗子上面凝结成一道道水痕，一边看着小沫缩在大衣里面脸色微红的样子。小沫开始频繁的问一些题目，尚奇伏头热烈的给她讲解的时候，她会眼睛里面闪着光看着尚奇，呼吸平稳且不安着，尚奇的头发微微飘动。
夏天的日落时分我们小组会有大桶的冰淇淋吃，我边看课外书边大勺大勺往嘴里塞冰淇淋的时候，偶尔抬头看见她俩拿着勺子在课桌对面笑成一团，让我以为我吃了一脸。
元旦晚会他们会有共同的节目，会在粗制滥造的PPT和我们自制的聚光灯下面逗得全班都哈哈笑，那时候我捧着一颗硕大的柚子，满手柚子汁的想着自己可以这样靠着他俩这层还没捅破的窗户纸白吃白喝很久。晚会结束我打扫卫生的时候他们还在唱着那时候火过一段时间的情歌王。
后来我回忆那时候的场景，我感觉他们应该是元旦晚会之后挑明关系的。应该是尚奇主动表白。结果当然是小沫说已经有男朋友。我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对话，但是我知道那天我喝醉了在宿舍里面醉眼朦胧着看见尚奇大晚上两点出去打电话。
后来两人关系仍然是不错的，毕竟在一个小组里面，还是天天腻在一起，但是彼此都收敛了一些，有时候尚奇说什么之前做什么之前先犹豫半秒钟，然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4.
以上我说的，都是我作为一个局外人在不了解情况之下，那些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的东西。高三下半年我跟小沫换了小组，尚奇还是组长，他挑组员的时候没挑我们两个。
高三下半年我都是沉默的，那时候为了备考，都不怎么交流，不怎么互相交流。高三夏天的时光都是沉浸在一套又一套的数学和理科综合卷子里，那个时候留给我的唯一回忆就是入场之前我们在本校考试的同学，差不多半个班级在树林里面乘凉的光景。
那时候我依稀记得，小沫去校外考试，我们班主任带队。尚奇跟我在本校考试。那时候尚奇看上去毫不紧张，跟老师互怼，跟别的班的班主任抬杠，跟我们一起畅想毕业之后三个月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时候尚奇说他想学医学，他父母不同意，小沫不知道学什么，能不能考上211还是个大问题，我没意见，不想学工科，所以学了管理。
两天考试在下午打铃交卷时候结束了，伴随结束的还是三年的记忆不算透彻的是时光。走之前我不着急，在光怪陆离互相道别流泪的教室里，我特别留意尚奇跟小沫，本来想跟尚奇告别，但是准备好措辞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准备跟小沫告别，准备了半天，没想到应该说什么，还是没说。
我什么也没说，他俩也什么都没说。
夕阳落下天就黑了，小沫跟我一样都是外地的学生，尚奇是本地的，车子走上高速之后我以为，我们再无联络。
高考之后尚奇很放纵，天天泡吧打台球喝醉，跟那些我们觉得很社会的学生混在一起。
很多人告诉我说，尚奇太放纵了，不就是考了个好大学么？对于这些人我都选择不回答，后来有一天我喝醉了，跟他们吵架。
我说如果你喜欢的专业被父母反对，喜欢的学校被父母拒绝，喜欢的姑娘已经有了男朋友，你会怎么办。
尚奇跟我去了同一个城市，小沫高考失利，但是家境优越，选择去英国读书。
尚奇学了电气工程，没有学他最想学的医学。大一的时候尚奇很堕落，基本上天天待在寝室，对专业的课程不感兴趣，一副离家千里就当放逐的样子。
我跟尚奇在大一上半年结束的那个冬天聚会了一次，我们在异乡寒冬雪地里面，吃着火锅喝着烫的温热的江小白。那时候我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到了自己喜欢的城市，在我的世界里面，我都是高考成功并且如愿实现目标的姿态，而尚奇就不一样了，他却是那种壮志未酬却又遇不到伯乐的人。
我们兴奋的吃着涮锅喝着小白的时候，一个同样在英国读书的高中女同学跟我发消息说，小沫跟男朋友分手了。
她说，小沫仍然倒追了很久，但是在异国他乡，没什么效果。
她说，小沫男朋友每次都拒绝小沫，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了，发了他跟另一个姑娘的床照。
她说，小沫在英国学的专业是医学。
我犹豫了很久，最后在饭局结束将要离别的时候，在北国冬天茫茫白雪里面，我还是把手机递给了尚奇。
那天零下二十多度，还下着大雪，雪花如鹅毛，落在衣服上半天才会融化。
尚奇使劲揉眼镜，深呼吸了好几大口北方寒冬的夜风才从小白的醉态里面苏醒过来。
天气太冷，手机也受不了，递过去没有一分钟，就温度太低而自动关机了。
关机之前，手机仍然打开着我跟那个女同学的聊天记录。
尚奇把手机递给我然后给我递烟，我说冬天实在太冷，冻手没法抽烟。尚奇没说什么，打了一辆出租车回了学校。
5.
大二的时候我观看一个机器人的比赛，偶然看见观众席下面坐着尚奇，我激动的喊他，他应该是因为人声嘈杂没听见，结果开赛之后，我看见他抱着他的机器人走上了台。
尚奇得了我们城市的冠军，带着他的机器人去了北京参加全国范围的比赛，亚军。
大二下半年我们学校举办了一次整个城市大学生的创意大赛，我去做观众，又看见尚奇，我不奇怪，我知道他是来参赛的。那天他又是冠军，他们学校的团队入围国赛，很幸运也可以说是毫无疑问的拿了一个第一名。而尚奇就是团队的领导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