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儿之前，吴梦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穷人。
怀女儿之前，她觉得自己怎么也算个中产阶级；女儿出生后，她觉得自己离小康还有段距离。
如今女儿就快上小学了，吴梦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穷人。
丈夫孟大林在国企，月入七千，死工资。她自己在一家私营公司做财务，月入四千多。虽然公司三令五申，不许财务人员接私活，可吴梦还是瞒天过海的接了两家兼职，每个月收入也能到七千。
按说，父母和公婆都有退休工资，身体也都硬朗。除了每个月三千的房贷，吴梦和孟大林基本没什么负担。可那是女儿上幼儿园之前。
从幼儿园开始，吴梦几乎就跑断腿。托人，塞红包，面试，复试，折腾了一个月，才把女儿送进一家较好公立的幼儿园。还有更好的，私立幼儿园，一个月四千。吴梦本想咬牙送女儿去来着，可是孟大林不同意。
他找人打听过了，一个月四千只是学费餐费，还没算各种兴趣爱好班的报名费，以及每逢节假日组织的出游费，表演节目的服装费。基本每个月没有六千下不来。
孟大林觉得花去两人收入的一半甚至一多半，上个那么远的私立幼儿园，根本是一件扯淡的事。
自从有了女儿，在孩子的问题上，吴梦没少和孟大林整仗。
吴梦对孩子，是恨不得自己能有本事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女儿挂身上。别人家孩子有的，她都得给女儿。一点也不能比别人差。
女儿三岁时，她给女儿买双鞋要300块，孟大林就曾大为恼火。吴梦指责孟大林不爱孩子，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是冤枉他。
孟大林说孩子的脚长的快，一双鞋穿不了两月，买名牌纯属浪费。她也知道没错，可她就是不愿意。别人家孩子能穿，我女儿就也能穿，没有似乎就是委屈了女儿。
孟大林说：别人家？别人家赚多钱？咱们每个月扣了房贷就一万多点，过日子，不都是各家有各家的过法么？什么事都得量力而行。我也想给女儿最好的，可是我就这个能力，总不成为了女儿让我去偷还是去抢？
一个大男人，无奈的说出这些话，分外透出一种悲凉。压的吴梦心里酸楚不已。
她想起婚前，孟大林喜欢弹吉他，喜欢听歌钓鱼，鼓捣手工小玩意。那张朝气蓬勃的脸，整天都乐呵呵的，似乎从来没有过心烦事。
正是因为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轻松快乐，她才爱上他的。
而现在，也正是这种混不在意的傻乐，让她觉得那么无力。似乎她想要的，想给女儿的，都得靠自己去拼去折腾。
上周老同学又给她介绍了一家公司，也是兼职，一月一千五。可是刚接到手一周就黄了，老同学还很不高兴的数落了她一顿。
无奈，吴梦实在是忙不过来啊，最近单位调整业绩结算方法，连带财务也一同忙乎。哪里有半点时间再偷跑去做私活。
孟大林其实也挺不错，至少每天接送孩子，从没让她操过心。基本她每天回家就能等着吃饭了。
可是这些，吴梦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明年女儿就要上小学。她焦虑的几乎夜不能寐。学区房，就像一座大山，迎面压将下来。
她和孟大林说。孟大林自然是坚决不同意，因为要上第一小学而去买学区房。他说户籍能上的滨河小学也很不错。吴梦已经气的好些天不怎么搭理他了。
下午，办公室的林姐报喜说已经买到合适的学区房。林姐的儿子为了上一小，硬生生晚上了一年。
吴梦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看房了，之前看中一套，首付40万。她和孟大林全部存款只有不到十万。
她厚着脸皮跑回家找父母，母亲拿出十万给她。她也知道这是母亲留着以备万一的养老钱，可她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公婆那边，她想都没想，压根不用去碰钉子。什么样的家教出什么样的儿子。公婆人都很好，和善，从不干涉他们的生活，也从不给他们找事。
二老把自己的退休生活安排的精彩丰富，乒乓球，时装秀，旅行团，几个月不见人是常事。
当初给她和大林付了首付装修了新房。婚礼之后，婆婆就一本正经的宣布过，他们对儿子的抚养义务已经尽到，以后只管过好自己。这话，吴梦听的懂。当时，她还为以后能有自由自在的二人世界，而特别感激来着。
吴梦现在才发觉，原来自己最大的梦想是发财。为此，下班时，她特意绕路去买了十元彩票。
老同学约的饭局，吴梦本是没心情参加的。可上次兼职的事，闹的挺不好意思，而且老同学还说有个神秘嘉宾也会到场。
和贾航的重逢，是个超大的意外。至少吴梦从未想过。曾苦追过吴梦三年的贾航，胖了，笑容也成熟了。
这些，吴梦都没怎么在意。她在意的是贾航腕上那只绿油油的水鬼。七万四，吴梦前几天刚听见老总和一位客户在讨论。
饭后，贾航提出要送吴梦，笑容带着几分谨慎。似乎注定了，他一遇见吴梦就会小心翼翼，不自觉殷勤，不自觉讨好。
吴梦没有拒绝。果然，贾航那一派成功人士的风轻云淡并非虚妄。他开一辆大众途锐。这车，吴梦也懂，起码在七十万。
夜里，大林的呼吸声一如往常，热哄哄响在耳边。吴梦从背后抱住丈夫，把头伏在他的颈后，静静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因为这升起就无法按下去的想法，她不安，她心怀愧疚。
吴梦从没觉得自己做事如此果断。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她不止果断，还有计划。她按照自己的设想，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挑逗着贾航对她，那本有几分敬而远之的自制。
漫不经心的重逢又略带惊喜。轻飘飘一语带过对方的试探问询。只字不问对方现在的状况，你结没结婚，发没发财，与我何干？
一翻心机云手推下来，贾航又已是魂牵梦绕欲罢不能，重蹈了当年的痴情一片。男人最惦记的，总是那个得不到的。这话是谁说的，真TMD睿智。
只是，成年男女之间那点事。任你再怎么云山雾罩，欲擒故纵，最终也总还是要见真章。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要钓鱼也总得要挂饵吧。
吴梦和孟大林说单位出差，确实也是要出差。就在邻市，不远。本不会让她去，她是自己找老总请命讨来这个差事。按照她的谋划，应该天衣无缝。
一大早，贾航就在约好的地点停了车，眼巴巴的等着。吴梦上车时，他兴奋的像个毛头小伙子。
吴梦的公务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办完了。贾航订了蛮高级的酒店，房间内有温泉泡池。
吴梦穿着泳衣跨进泡池时，有点眩晕，不是因为水花的温柔包围。对面贾航只穿一条泳裤。半裸的身体略有些肥胖，白花花一片，刺得吴梦闭上了眼。
吴梦闭着眼想，什么时候和他提借钱比较合适。是现在还是等鱼儿吞了饵之后。她看看贾航，他一脸的热忱，眼中因含满期待，分外明亮。此时和他说钱，定是大煞风景。
吴梦不由得心下暗叹，从高中认识到现在，自己从未照顾考虑过贾航的心情。到底是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吧。
走到了一这步，不得不低头，却又如何能回头。吴梦再次闭上眼，佯作享受，任贾航的手摸上自己的肩，再滑向自己的胸。
一翻云雨之后，二人出了泡池冲洗。贾航神采飞扬，好似凯旋得胜的将军，兴致分外高。他拉着吴梦下楼吃晚餐，熟悉的给她介绍，当地有些什么好吃好玩的。
吃饭时，吴梦终于讲出钱的事。
贾航听的分外仔细。不时点头，颇为赞同吴梦的做法，孩子的教育太重要，一步差，步步差，万万怠慢不得。
他从对面伸过手来，温柔的拍拍吴梦的手，又用力握了握。二十万而已，说什么借不借，你我还分那么清，当我是什么人了。
吴梦感动的差点落泪，心头总算大石落地，从前怎么没发觉贾航竟如此有担当，还真的挺man。这顿饭，吴梦吃的分外香甜。
当晚，再次缠绵时，吴梦也自是分外卖力。竟也似乎真的有了几分炽热的激情。
厮混了两天，二人尽兴而归。回来的一路上，贾航开着车意气风发，高谈阔论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成就。时不时把右手放在吴梦的大腿上摸索。
吴梦忽觉陌生，貌似贾航还从未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松肆意过。她有点不习惯，推开贾航的手，让他好好开车。
贾航笑嘻嘻的夸口说自己是老司机，没问题。言毕又在吴梦胸前摸了一把才收回手。
吴梦眉头直跳，咬牙强忍才没当场发飙。贾航的轻浮举止，让她有一种沦落卖身的即视感。
还没等吴梦消化掉这极不爽的感受，猛的一声巨响，一阵大力猛的把她甩向前方，胸前的安全带压的她几乎窒息。车身高速旋转起来，吴梦眼角看见窗外的高速路护栏飞速闪过。
车子停下时，吴梦头晕眼花浑身哆嗦，半天都搞不清楚状况。贾航更是面色苍白。他两眼圆睁满是惊恐，茫然看向吴梦，半晌才惊觉似的打开车门跌撞下去。
吴梦傻了似的坐在车里，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贾航一把拉开车门，凶狠的冲她喊道：下来呀，你还坐着干嘛。
他们的车在高速路上被一辆中型货车追尾。车子整个转了个圈才停住，车尾被撞的稀烂。其严重程度，好比之前车子若有四米长，现在便只有三米了。万幸人没事。
吴梦下了车，双腿哆嗦的站立不住，踉跄的挪到紧急车道，便瘫坐在地。货车司机受伤，满脸是血的被扶下车来歪倒路边。副驾驶带着哭腔问吴梦，你没事吧？身上有哪疼没有？吴梦茫然摇头，说不出话来。
贾航气急败坏的大喊：操
贾航只问了一句，你没事吧。没等她回答，便挥挥手让她先离开。吴梦搭保险公司的车回了市里。
长这么大吴梦还是第一次遭遇车祸，委实给吓的七荤八素。迷迷糊糊回到家，洗了操就蒙头大睡。孟大林还以为她是出差太累，跑过来摸摸她的额头，怕她是感冒了。
第二天，惊魂初定的吴梦放心不下，给贾航打电话。贾航说正在交警队，很是不耐烦的挂了。吴梦握着电话，心往下沉。
之后几天，吴梦又给贾航打过几个电话。贾航心情极坏。
4S店报损时估计修车要二十多万。虽然是货车是全责，可对方的保险不全而且保额很低，而司机个人根本无力赔偿。
吴梦问货车司机的伤势如何。贾航怒道，没死算他命大，操。我管他重不重。吴梦一句话也说不出，那边已然挂断。
周六，老同学又约饭局。吴梦去了。她已经打不通贾航的电话，不知是被拉黑，还是对方换了号码。
老同学说起贾航：那小子给我打电话诉苦，说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实在不该招惹霉运。开车七八年了，连个擦碰都没有过，前几天勾搭了个有夫之妇，刚睡完，回来路上就给追尾了。刚买没半年的新车给撞的那个惨呐。肇事方还是个穷鬼，赔不起。那小子这一炮可打的贵啊，起码二十多万。
一桌人哄笑不止。吴梦也跟着笑。她感觉自己面颊的肌肉跳动不已，连忙伸手去按，可手指也是颤抖个不停。
吴梦病了。躺了一个礼拜，犹自浑身无力，神情恍惚。
孟大林心疼，埋怨她不该跑去出什么差：也不长点心，你睡觉爱踢被子，自己不知道啊，肯定是夜里没盖好着了凉。
女儿跑来爬上床：妈妈我和你说，小昊哥哥上学了，就在滨河小学。妈妈我也要去滨河小学。
吴梦一把保住女儿，眼泪哗哗的止不住。
孟大林以为她又是因为想要女儿上第一小学而伤心。却听她哽咽着说：滨河小学就滨河小学，明年咱们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