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帝踪(二)

2018-12-20 14:03:33

古风

2.东瀛水鬼

岁月如流,滚滚向前,不舍昼夜。

一晃眼五年光阴过去,眼下已是永乐五年。

太仓刘家港内,巨舰如云,千帆待发。大明的无敌船队,将再次从这里扬帆出海,巡航世界。

一个月多前,以郑和为正使的大明船队结束了两年多的行程,满载而归,朱棣龙颜大悦,乃亲率文武百官相迎于刘家港,以示褒奖,一时天下震动。

由于首航获利颇丰,朱棣尝到甜头,深感兹事可为,于是立即下旨让郑和筹备第二次远航。重压之下,郑和无暇稍作歇息,又紧锣密鼓地做起筹备工作来。

其实朱棣之所以急于命郑和再次出洋,除了首航获利丰厚外,还因为此时他收到了胡濙发回来的密函:废君已入瀚海,疑隐匿于西洋诸国中。

废君朱允炆一直是朱棣的一块心病,朱允炆一日未死,他便一日不能安枕。他生怕朱允炆在海外坐大之后,也会以“清君侧”之名发起另一场靖难之役。作为靖难之役的胜利者,他可不愿朱允炆的命运落到自己身上。

所以第二次远航势在必行,而这次远航的主事之人,自然也是非郑和莫属。

刘家港内旌旗招展,鼓乐喧天,只待吉时一到,便千帆竞发,浩荡入海。

郑和挺立于“天元”号宝船的甲板上,静待吉时的到来。他身边依次站着副使王景弘、尉迟欢、冷锋等一批得力手下。

这次远航的主要随行人员跟上次变动不大,只多了三个新面孔。这三个人都是武官,身手不凡。一个是锦衣卫千户,名叫尉迟欢,善使钢鞭;一个是羽林卫千户,名叫冷锋,擅剑术;一个是金吾卫千户,名叫叶定真,刀法精湛。

其中叶定真是个女子,双十年华,容颜俏丽。别看她是女人,却十分精明能干,自加入金吾卫以来,巾帼不让须眉,屡建奇功,深得金吾卫指挥使金六奇器重。

据说她是曹国公李景隆的养女,从小在国公府长大,性格孤傲泼辣,一身武功师出名门。

她主动请缨,要求随郑和出海,以建不世之功,朱棣素知其能,乃大笔一挥,准其所奏。

尉迟欢对叶定真倾慕已久,见她得以出海,也上旨请缨,要随船远航,朱棣明察其意,体恤其情,也遂其所愿。

至于羽林卫千户冷锋,因其出身于航海世家,与吏部官员渊源颇深,所以其无须主动请缨,自有朝廷重臣为其引荐。

朝廷上下皆认为,有了这三个人的大力协助,这次出航必可万无一失,就算再次遇上陈祖义之类的凶悍海盗,也必是手到擒来的事。

三声炮响过后,吉时已到。“呜——呜——”信号兵吹响螺号,各船水手闻声解缆升帆,列队出港。

舰艇如云,帆影蔽日,大明的无敌船队,再次浩浩荡荡地踏上征程。

次日清晨,船队抵达福建长乐县马江港,船队入港停靠,继续补充各种物资,伺风开洋。

六天后东北季风如期而至,船队再次起航,顺风南下。

一路顺风顺水,坦途无碍,船员们心情大好之下,思想便有些松懈大意起来。

怪事就发生在这样一个看似风平浪静,平平淡淡的夜里。

天还未大亮,”弼马”号的全体船员便被一阵惊恐的尖叫声惊醒,当众人闻声赶至底舱马厩时,只见饲养员老黄瘫坐在血泊中,脸色苍白,抖抖索索的说不出话来。

地上满是鲜血,腥臭扑鼻,但那不是老黄的血,而是马儿的血。

一匹白马倒毙在离老黄不远处,白马身首分离,膛破肚穿,各种内脏器官散落了一地。

这匹马正是郑和最为喜爱之马,名唤“雪山狮子”,是真正的大宛良马。凶手首先拿这匹马开刀,其意不言自明。

消息火速传达至金吾卫千户叶定真那里,叶定真和她的两个手下很快便赶到现场。

叶定真的两个手下也是女人,一个名叫柳馨,一个名叫梅笙,俱是身手不凡、足智多谋之人。她们无惧腥臭,一到现场便仔细展开勘察工作,显得训练有素。面对这个让人心惊胆战的血腥场面,她们不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显得见惯不怪,游刃有余。

不多时,尉迟欢和冷锋也先后赶至,他们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马厩门口,冷冷的看着叶定真她们在里面忙个不停。

他们身为船队武装护卫人员,虽官职相若,侧重点却有所不同。尉迟欢身为锦衣卫千户,主要职责是缉拿朝廷要犯,督察各级官员;冷锋的羽林卫主要是保卫船队重要官员的人身安全,并维持日常秩序;而叶定真的金吾卫所管辖的范围则要广泛一些,既要日夜巡逻大小船只,防火防盗,还要照料“弼马”号上的宝贵的战马,可谓诸事繁杂,头绪不少。

再过片刻,叶定真勘察完毕,满手血污的走了出来。尉迟欢迎上前去,道:“定真,情况如何?”

叶定真脚步不停,道:“情况不妙,我这就去向郑大人禀报案情。”

尉迟欢道:“凶手是人是兽?有眉目了吗?”

叶定真道:“都有可能,也有可能是鬼。“

尉迟欢跟上两步,道:“鬼?怎么可能,这世上真的有鬼么?”

叶定真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尉迟欢一眼,道:“怎么没有?这世上的鬼可多了去了,特别是讨厌鬼,眼前就有一个。”说完再也不理尉迟欢,步履匆匆而去。

“讨厌鬼?”尉迟欢扰头道,“谁是讨厌鬼,难道你在说我?喂,叶定真你站住,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一旁的冷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尉迟大人,你又吃了她的亏了,她为什么总爱欺负你?”

尉迟欢整了整衣襟,道:“没办法,老实人就是容易吃亏,尤其是像我这样又英俊又老实的人。”

冷锋笑道:“你就算是鬼,也不是讨厌鬼,而是色鬼。”

尉迟欢道:“冷大人,我有那么不堪吗?我平时只是喜欢多瞄大姑娘几眼而已,那像你,专瞄人家老尼姑。”

“哎哟别生气啦老伙计。”冷锋道,“咱们话归正途,要不要我这个过来人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什么小秘密?”尉迟欢没好气的道。

“我夫人在嫁给我之前,也一直叫我讨厌鬼。”冷锋道,“但叫了之后没多久,就成了我的夫人了。”

“那又如何?”

冷锋道:“也不如何,只是说明了‘讨厌鬼’与‘夫人’之间只不过相差一线而已。当一个女人肯开口叫你讨厌鬼,那就说明她心中有了你,一般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变成你的夫人。”

尉迟欢大喜,道:“真的?冷大哥你可莫要骗我才好。”

“骗你是王八蛋。”冷锋道,“唉,你这榆木疙瘩真不知何时才能开窍呢,兄弟们等你这杯喜酒喝可是等得脖子都长了。”

尉迟欢眉开眼笑地道:“漫漫旅途,时间多着呢,不急不急。走吧,到郑大人那儿听听美人儿是怎么分析案情的。”

二人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地往“天元”号走去。这时柳馨和梅笙刚好从马厩出来,远远看见这二人的猥琐模样,都不由秀眉微蹙,露出嫌弃之极的神色。

“天元”号舵楼长官厅内,气氛凝重。郑和居中而坐,两旁依次站着王景弘、冷锋、尉迟欢和叶定真等人。

郑和看了叶定真一眼,道:“叶千户,依你看来,屠马凶手究竟是人所为,还是怪物所为?”

叶定真道:“马头被齐脖砍断,断口光滑平整,应是被利刃一刀劈断,从这点看来,凶手是人无疑;但马的肚子和内脏有咬啮撕扯的痕迹,从这一点看,凶手应该是嗜血怪物……”

郑和道:“那凶手究竟是……”

叶定真道:“不知郑大人有没有听说过蔡彦文这个人。”

郑和想了一下,道:“略有耳闻,据说这人是张士诚手下第一猛将,后被魏国公徐达所杀。”

叶定真道:“传闻蔡彦文懂鸟兽之语,善驯猛兽凶禽,行军列阵时常以将士居中为正,以猛兽凶禽分列两翼为奇,奇正结合,人兽合击,厉害非常。”

郑和道:“可惜这人还是败在了魏国公手下,魏国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火牛阵破了他的禽兽阵。”

叶定真道:“但这人并没有死,据传他兵败之后远遁东瀛,并在东瀛训练出了一批可怕的怪物。”

郑和道:“哦,难道咬死马儿的就是他训练出来的那种怪物?”

叶定真点头道:“很有可能。那种怪物被人称为东瀛水鬼,乃采珠鲛人之近亲。鲛人之子从小便被蔡彦文派人偷掳而去,混在猛兽中一起驯养,长大后便成了半人半兽、性情凶残的水鬼。这些水鬼的水性比鲛人还好,能在水底潜伏好几个时辰。”

众人听了叶定真之言,皆长吸了一口冷气,深感不可思议。冷锋道:“蔡彦文乃张士诚旧部,仇恨我大明皇朝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想不到他的魔爪竟然伸得这样长,招惹上了我们的船队。”

尉迟欢道:“叶千户为何如此肯定此案一定是东瀛水鬼所为,而不是其他怪物?如果凶手作案时戴上铁铸利爪,岂不是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叶定真横了尉迟欢一眼,道:“人没犬牙利齿,也不会如此嗜血,因为一个人就算再嗜血,也不会如此饥不择食,连臭气熏天的肠脏也不放过。”

众人齐皆点头,觉得叶定真的分析很有道理。

叶定真道:“船队在马江港停靠时,我曾上岸走访过不少老渔民,得知近几年来马江港一带发生过几起类似的案件。长乐县县志也记载过这种怪物,称其为蔡彦文所豢养之东瀛水鬼,模样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端是奇形怪态,难以名状。”

郑和道:“原来叶千户早已翻阅过长乐县县志,难怪分析起来头头是道。那叶千户可有应对之策?”

叶定真道:“东瀛水鬼昼伏夜出,来去无踪,属下也想不出什么好计策,只好守株待兔,等其入瓮了。”

郑和道:“眼下也只能这样了。各位将士务必打醒精神,加强戒备,绝不能让敌人再有可乘之机。昨晚遭殃的是马儿,今晚遭殃的说不定就是人了。”

郑和的话让众下属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几乎连汗毛儿都要竖起来。

第一晚相安无事,东瀛水鬼没有出现。

第二晚海上刮起大风,弄得船上人仰马翻,鸡犬不宁,还好东瀛水鬼仍没有出现。

第三晚海上生明月,一片风平浪静。但就在这样并非月黑风高杀人夜的寻常夜晚里,怪物却要出来杀人了。

最早察觉到端倪的是柳馨。柳馨当时正埋伏在“弼马”号的桅杆底下,闲极无聊地数着星星。就在她快要数到一千颗时,她敏锐的眼光瞥见一颗圆乎乎的脑袋悄然出现在船舷边上。

由于相距甚远,柳馨看不清那东西的具体样貌,但习武之人特有的神奇本能却已告诉她,那正是她等候已久的嗜血怪物——东瀛水鬼。

那怪物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遭的环境,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悄然翻上甲板,跟着身形一闪,如同一溜青烟般飘向船舱,身法奇快无比。

柳馨暗暗咋舌,自叹不如。她从藏身之处闪身而出,悄然掩至船舱前,横刀堵住门口。

她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堵住舱门,切断东瀛水鬼的退路。

船舱一共三层,马厩在船舱的最底层。东瀛水鬼如识途老马般顺梯而下,身形左闪右腾,转眼便已来到马厩门前。

东瀛水鬼朝黑魆魆的马厩内看了一眼,又侧耳倾听了一会,觉得无甚危险,便不再犹疑,上前几下扭断门锁,轻轻推开马厩门,闪身入内。

马厩内有十几匹战马,这些战马膘肥体壮,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马。东瀛水鬼似能在黑暗中视物,他的眼晴在马群中逡巡游走,最终锁定在一匹枣红马身上。

东瀛水鬼似是知道这匹马是良种名马,肉质细腻,味道鲜美,所以今日要拿牠开刀,用牠美味的血肉祭奠一下自己的五脏庙。

东瀛水鬼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他慢慢抽出背后的分水刀,一刀就往枣红马的脖子劈去。

但就这时,一件明晃晃的物事从黑暗中飞出,“哐”的一声打在分水刀上。东瀛水鬼手中的分水刀被震得歪到一边,劈了个空。

东瀛水鬼见势不妙,忙一个“鹞子翻身”倒纵而出,意欲夺门而

他的应变能力和动作不可谓不快,但有人比他更快。他的身形刚冲到马厩门口,已有一溜寒光自门外呼啸而入,向他迎头袭去。

东瀛水鬼的武功也真了得,只见他的身形在半空中猛地一折,手中分水刀顺势划出,一刀劈在那溜寒光上!

“铛啷”一声脆响,兵刃相交,光芒四射,东瀛水鬼只觉一股巨大无匹的力量由刀达臂,循臂直上,莫可抵御。他的身形霎时被这股力量震得倒飞回去,又落在原地。

这时人声鼎沸,灯火四起,马厩内外皆闪出几个黑衣人来,显然这里早已设下了伏兵。灯火照射之下,神秘的东瀛水鬼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火光下只见东瀛水鬼秃脑凸额,尖嘴利齿,身形甚是干枯瘦小。他身穿一件由鲨鱼皮制成的紧身潜水衣,佝偻着背,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糟老头子。

这时人影晃动,脚步声响,自门外施施然地走进一个冷面美人来。只见这美人儿身穿黑衣劲装,手提柳叶刀,面笼寒霜威不露,目蕴精光气甚华。美人儿一扬手中的柳叶刀,冲着东瀛水鬼道:“你的刀法不错,可惜功力稍欠,还不是我叶定真的对手。你要不要再挡我一刀试试?”

东瀛水鬼眼露凶光,赤脚一跺,身形如风车般旋转起来,手中分水刀借着旋转之势奋力挥出,声势很是骇人。

叶定真面对急扫而来的刀光,神色不变,泰然自若。待到刀光袭至眼前,她才扬手出刀,自下向上一刀挥出。

两刀相交,又是一声脆响,东瀛水鬼在响声中踉跄后退,手中百炼精钢煅造的分水刀竟然被从中劈断,仅剩半截在手里。

叶定真看着东瀛水鬼,冷冷道:“你还要不要再试一试?再试的话断的可就不是你的刀,而是你的脑袋了。”

“好刀法!”东瀛水鬼嘴里发出几个生硬的声音,其声如钝刀割肉,刺耳难听。

叶定真道:“原来你还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东瀛水鬼冷哼一声,道:“我乃采珠鲛人之后,当然会说话了。”

叶定真道:“看来你也是个聪明人,你应该很清楚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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