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不可怜

2020-12-10 15:03:49

爱情

1

夏日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秒还是碧空如洗的澄澈,后一秒就狂风大作暴雨将至。我透过蛋糕店的橱窗,静静地朝外看。滴答滴答的雨点狠狠砸在玻璃上,宣泄着它们的不满。

但是,它们有什么不满的呢?是不满爱人不告而别杳无音讯,还是不满沉浸在旧日的气息里无法自拔?好吧,是我想多了。说到底,不满的是自己。

突然,玻璃门被大力推开,一个红衣女子冲进来,背包斜挂在肩上,衣服已经湿透,狼狈地跺着脚抖掉周身的雨水。是小柚,我以前在酒吧的搭档,也是多年的好友。

我赶紧迎上去,奇怪她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又忙不迭把她推进里间换上干衣服。她擦着头发愤愤道:“这天气真见鬼,一点缓冲的余地都不留!惨了惨了,我昨天才做的头发……”

我笑笑地看着她发牢骚,这样的生动,真好。谁知末了,她却小心翼翼地说:“那个,喜怜,有人给我寄了封信,拆了信封才知道是给你的,我就马上拿过来了。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安景珂。”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竟有些移不开脚步,脑子瞬间化成浆糊,无法思考。时隔五年,再听到这三个字,汹涌起来的情感几乎抑制不住。我接过她手中的信,薄薄的,折叠得很精致。我抖着手,几次才拆开。

信只有短短几行,字迹工整,几乎是一笔一划刻出来的:

“喜怜,对不起。我已是戴罪之身,四处流亡,执手终老的许诺怕是不能实现了。本想赚一笔钱娶你,谁知……总归是我对不住你。不要找我,我过得很好。遇到好男人,就嫁了吧,别再傻傻地等下去。景珂。”

我把信丢开,任泪水肆意蔓延。喃喃道:“凭什么……凭什么你一句话就把所有都抹掉?”

无力地闭上眼睛,那些鲜活的记忆在眼前跳跃,我又看到他深情的目光,温暖的怀抱,以及喧嚣背后的缠绵。

2

那时我刚大四,和一群好友聚在钱柜唱歌。我从来只唱王菲,一首接一首。他们总是笑说我是骄傲的女子,半点不肯迁就。我也懒得辩解,不过是明白自己的声音唱王菲的歌最有味道。

那天唱的是《百年孤独》,音域跨度大,很难把握。堪堪唱完转身,猝不及防地碰上一道目光,定定地将我看着。

那目光里有欣赏,有伤感,甚至还有一丝怜惜。我奇怪地看过去,沙发上坐着一个穿黑色衬衣的男子,二十四五岁,眉目俊朗,脸颊有些许酡红。大概是醉酒走错了包厢。我正要走开,他却起身前来,递给我一张名片,语气十分诚恳:“来绮丽唱歌,我等你。”

说完即开门离开,留下挺拔的背影。我低头看了看名片,绮丽酒吧总经理,安景珂。

好友呼啦一圈围上来,纷纷调侃我交了好运。这个城市有谁没听说过绮丽呢?本市人气最旺设备最好的酒吧,每晚的营业额达数十万。我笑了笑,并没有当一回事,酒吧驻唱,离我真的很遥远。

然而情缘如一颗种子,轻轻悄悄地种下,慢慢发芽,生长,在心头缠绕。晚上回去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我竟然开始好奇。好奇他的身份,好奇他的生活。然后,便是大把大把地想念,想念我们初次见面的情景,认真回味每一个细节。甜蜜着,怅然着,难道我喜欢上他了?可是他都已经是大人了,我还是个小姑娘。思来想去,夜不能寐。

第三天,第三天晚上,我去绮丽找他。真不明白自己当时哪来的勇气,在这之前,我连清吧都没有去过。

他见到我,并没有很惊讶。只是带着温和的笑容,说:“我知道你会来。”

我抬头看他:“为什么?”

他笑得更肆意:“因为我喜欢你,所有你跑不掉。如果过了今晚你没有来,我也会去找你。”

我的心猛然一动,脸上泛起羞涩:“那……为什么是我?”

他没有笑了,从办公桌绕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说:“你的歌声里,有一种肆意的畅快,带着绝望的苍凉。我怜惜这样的你。”

我的喉咙有些哽咽,红了眼眶。他是懂我的。我吸吸鼻子:“所以,你不是要雇我驻唱?”

他拍拍我的头:“傻丫头,唱不唱随便你。我是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我偷笑,原来我们都是拿唱歌当借口。

3

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他喜欢听我唱歌,客人不多的时候,我会到台上唱一两首,权当是玩闹。哪知道反响越来越好,时不时有人点名要我唱歌,甚至有人慕名前来。

我很开心,得意地显摆说:“你看你看,我还能给你唱歌赚钱,多好的摇钱树啊!”

他却皱眉:“你是我女人,只唱给我听就够了,赚钱的事有我”。言罢,他叹了口气,“只是如今名声在外,也由不得你我。来绮丽的客人非富即贵,得罪不起。”

于是我开始在每晚十点唱歌,只唱两首,当然还是王菲的歌。从来没有遇到过客人的刁难,唱完即可离开。他就在台下看我,带着温柔地笑意,而我,甘愿沉溺。

也渐渐地和比我大两岁的小柚成为好朋友。她一手钢琴弹得行云流水,偶尔碰上我的尾音过度不自然,她会用琴声稍加掩盖,一般人倒也挑不出错来。

女生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叽叽喳喳的,十分快乐。她总打趣我说,“总经理可疼你啦,为了你可得罪了不少人哦。”

我愣住,这才知道他为了我,四处斡旋,挡掉不少善意或者不善的应酬,付出的代价自然很大。不然,我哪里可以在酒吧过得这般自在,当真是没半点打扰。还以为是他经营得力,不容任何魑魅魍魉。

跑去问他,他揽我入怀,下颚轻轻蹭着我的头发:“喜怜,我只想好好保护你。”

我抱住他,眷恋着他的气息。“那酒吧里,有没有黑市交易?”

他顿了顿,才说:“哪个酒吧是完全干净的,小怜,没有。我也很无奈。但我会走正道,不让你担心。”

我点点头,他在我心里,是万能的,我信任他。

时间很快过去,我毕业后就留在他身边,晚上唱歌,白天两人在家里窝着。他爱吃甜食,我就总是变着花样给他做蛋糕,饼干之类的小点心。他总是吃得不亦乐乎,嘴角常常留着残渣,像个贪吃的小孩。这样的大力支持让作为大厨的我很有成就感,更卖力地投入到点心事业。

他搂着我夸赞道:“我家老婆做的蛋糕都可以卖钱了,美味得不得了!”

我点点他的鼻子,数落道:“就你嘴甜。”心里却装着满满的欢喜。

他贼兮兮地凑过来说:“嘿嘿,我先一口一口把蛋糕吃掉,然后一口一口把你吃掉。”

我笑着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随即满室旖旎,让人心生荡漾。长长的黑发散落在他的肩上,脸上,何处不可怜。

后来,我们开了这家蛋糕店,名字就叫“一口一口”。

4

可是,我怎么会相信幸福是如此容易的呢?我是应该感谢它来过,还是应该宁愿它不曾出现过?

三年前,我和往常一样在蛋糕店上班。冬天店里生意不错,很多时候无暇顾及景珂。他理解我,并不多言,有空还会来陪我。谁知晚上我去酒吧,竟看到这里围着一大群警察,酒吧也被查封。

大片封锁区域,大把黑压压的人群。我没有看到景珂,他的手机也打不通。我慌了,从来没有这么慌过。只听人说总经理安景珂聚众贩毒,缴获的海洛因有七百多克,人已经携款逃亡。

我瘫软在地,不敢相信。他答应我要走正道,过平静的日子,怎么会贩毒呢?七百多克,足够判好几年刑了。猛地又想起人还没抓到,没抓到是什么概念?他是逃犯么?这么冷的冬天,他能去哪里?有没有钱,能不能吃饱饭?

我的心很痛很痛,我恨他不告而别,恨他犯法,恨他怎么可以丢下我不管。可是到头来,这所有的恨都化作爱和担心,我担心他啊。哪怕是风餐露宿,我也想跟他在一起。享得了福,就受不得苦么?我不是脆弱的花,是和他站在一起的树,我需要他的保护,我也可以保护他。

家里马上有警察搜查,接下来的一个月也总有便衣警察出没在家和蛋糕店附近。绮丽被查封的事在当地传得沸沸扬扬,牵扯到的关系错综复杂,甚至落马了几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官员。

我也被传讯过两三次,但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他把我保护得,很好。

我开始守着蛋糕店度日,仿佛一夜长大。我搬家了,不再唱歌,不听王菲,也不爱笑了。不是不爱他,也不是不想他,只是无法承受想念的痛。我知道,他一直都在我心里。他要坐牢,我等他就是了,为什么要跑呢?

三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固执地等在我们的蛋糕店里。每次抬头看到“一口一口”地招牌,总是忍不住心酸,又涌起往日的快乐,再觉得难过,如此如此,反复循环。明里暗里示好的男人也有不少,只是我已经没有那个心思。

5

暴雨过后,阳光普照,叶尖上的水珠折射出动人的光彩。小柚说:“你也别多想。都这么久了,他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呢,也为自己打算打算,重新开始。”

我扯出一个笑容,让她宽心。真的,就要从此放弃了吗?好不容易盼到一点音信,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敢轻易做决定,怕哪一步走错了,他再也找不回我。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新来的打工小妹递上一份报纸,轻描淡写地说:“老板娘知道原来这附近有个叫绮丽的酒吧么?报上说那个贩毒的总经理终于被抓住枪毙了。”

……枪毙?我如遭雷击,一把夺过报纸,强撑着读完,眼前一黑,依稀听见小妹呼救。此刻,我宁愿沉沉睡去,再不醒来。

原来他逃跑是因为舍不得辛苦交易的钱,宁愿东躲西藏也要把钱留给我。他怎么会这样傻?在银行汇款时发现的,再想拒捕逃跑,被武警当场击毙。未完成的汇款单上写着一串数字和三个字:方喜怜。

报上的记者添油加醋地说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话,可是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呢?他什么都不懂,景珂并不是贪财的人。

我将他寄给我的信小心地收好,我会听他的话,不再等他,找个好人嫁了。我知道如果我这样,他才走得心安。

只是从此,没有喜,也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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