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卷:心亦如初(上)

2020-12-16 15:05:31

古风

1

是夜,酒摊前寥寥几人,六姑娘今日颇为悠闲,难得。六姑娘的心情也大好。酒摊前的魂魄都接引完了,六姑娘才看见一直站在不远处的一位老妇人这才缓悠悠的走了过来,心下想,这是位有事的。

遂起身一福,“婆婆万福。”

老妇人急忙摆了摆手,弓腰行了一礼,“折煞老婆子我了,姑娘万福。”

“婆婆坐吧,喝碗热汤。”

老妇人端了碗,暖了手,并没有喝,端在手心里,有些为难,“姑娘,老婆子想再看看他,再跟姑娘走,就看一眼,成吗?”

“婆婆,咱先看看您的一生,您在决定要不要再看一眼。”

“好的,谢谢你了,姑娘。”

六姑娘手指一挥,眼前凭空出现卷轴,铺散开来,老妇人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谢雯雯,顿时心头一热,想起了她爹,爹死了,再也没人叫她雯雯了,她被人叫了一辈子的文娘,当了一辈子的文娘。

谢雯雯出生在一个殷实的地主家,家中百亩良田,千倾草场,良驹上百,不计牛羊猪鸡,家里也有使唤的丫鬟婆子。

谢雯雯的爹想着自己大字不识一个,与人交谈难免尴尬,又错失生意,便请了个先生回来教谢雯雯姐弟两个读书识字。又为着谢雯雯的娘时常听说书的讲话本子,对那些话本子里的闺房小姐们憧憬起来,盼着谢雯雯长大了能寻个良婿,便又请了琴师舞娘来教谢雯雯弹琴舞袖。

故而,谢雯雯虽生在边远小镇,京中人口中的穷乡僻野,只因父母有这份心思和见识,长大的谢雯雯,善琴善舞,能诗能词,就连账本也能看得。谢雯雯的爹甚是满意,教给谢雯雯打理草场,马驹买卖。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丰衣足食,到了婚嫁的年纪,自是得一满意夫婿,相夫教子,安稳度日。哪曾想,事与愿违。天灾躲不过,安宁的镇子被一场洪水淹没,来的突然,来的汹涌,深夜里,熟睡中。

所有的一切都被淹没,洪水退了十几天,房屋倒塌,黄泥覆盖,尸横遍野,阵阵恶臭。活下来的人不过百,哭声震天,谢雯雯和爹命硬,活下来了,却在几里外的黄泥中找到了娘的尸体,却怎么都没找到弟弟。

活下来的人总要继续活着,老天爷不给悲伤的时间,谢雯雯和爹爹在倒塌的宅子里翻找还能用的东西,尤其是金银细软,只是,洪水来之前,做下的生意,如今马驹全死了,交不了货,只能把所有的银两赔了进去,谢雯雯家彻底的什么都没有了。

原先富饶的草场如今变成了黄泥滩,废墟,尸骨遍地。谢雯雯的爹跟镇长说了好几次,要尽快将死去的乡亲们下葬,再暴尸下去,会有瘟疫。然而,镇长不同意,活着的乡亲更不同意,他们要给官府看,要官府的赈灾粮,要官府的赈灾钱。他们不能让自己的亲人白死,只是,官府至今没有来过……

谢雯雯的爹坐在废墟上,抽了一袋水烟,在脚边的废瓦片上磕了磕烟嘴,站起身,叫过谢雯雯说,收拾收拾,走吧!

2

第二天,天亮,谢雯雯跟着爹,背着包袱,离开了镇子。不得不说,谢雯雯的爹是有几分见识的,他们父女两个才走了几天,瘟疫就席卷了破败的镇子。死的人更多了。

父女二人本来就不剩下多少银两,也没剩下多少件值钱的东西。逃难逃了三个多月,等他们终于接近比邻州郡的时候,已经身无分文,只能乞讨。进入城中后,谢雯雯的爹身体再也熬不住了,病倒了。

谢雯雯小心翼翼的掏出一直藏在怀里的一把金梳子,这是她娘以前给她的,是她娘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可是,谢雯雯的爹躺在破房子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谢雯雯蹲在小河边,埋头大哭,哭完了,进城卖掉金梳子,请了郎中给爹看病,抓药,便又分文不剩了。

这一日,谢雯雯蹲在一户人家的高墙下,看着来往的人,希望有好心的人施舍一二,爹的病已经好了,只是身子骨虚弱,谢雯雯想着得乞讨些银钱,好给爹买些补品补身子。然而坐了一日,只有几个铜板和冷馒头,谢雯雯叹了口气。起身正要离去,该回去给爹熬药了。

这时候,对面那高墙大院下的一扇小门开了,一个仆妇提着一个食盒出来,径直走向谢雯雯,打开食盒,端出一个汤盅,仆妇一面将汤盅里的汤水倒进谢雯雯面前的碗里一面说道,“我们家大少爷心善,瞧你可怜,把他自己的燕窝赏你了。”

谢雯雯一听,是燕窝,急忙道了谢,小心的端起来,心里想着,爹爹如今正需要这个补身子,急忙往破屋子赶回去。那个仆妇看着走远的谢雯雯,摇了摇头,嘀咕道,多好的燕窝,大爷却吩咐要偷偷倒进水沟里,还不如给了这乞丐。

谢雯雯小心翼翼的端着燕窝回到破屋子里,爹正在烧火,准备热口水喝。谢雯雯见状急忙走了过去,将燕窝递给爹,说,“爹,快喝。燕窝,人家给的。”

爹看了一眼,“你喝吧!”

“爹,你快喝,你病刚好。”

她爹拗不过她,只得喝了。

哪曾想,这燕窝吃下去不大一会儿,爹肚子痛了起来,谢雯雯还来不及找郎中,只见爹的耳鼻口已经流血,爹张着嘴,说不出话,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谢雯雯,一下就去了,眼睛瞪的老大。谢雯雯抱着她爹的尸体哭的死去活来。

谢雯雯痴愣愣的瘫坐在她爹尸体旁,竟坐了三天三夜。没有棺木,只有一床破旧的草席,裹着爹的尸体葬在了一片树林里,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谢雯雯继续在城中当乞丐,只是她哪也不去,日日夜夜就守在给她燕窝的那户大宅的大门口附近,盯着出出进进的人。终于有一天,她见到了施舍燕窝给她的那个仆妇口中的大少爷。

远远瞧着那大少爷身形瘦弱,被两个小厮搀扶着上了马车,看样子是个病身子。谢雯雯偷偷跟着马车,一路到了一处馆子,抬头看了看,竟然是一家妓馆。

谢雯雯握紧拳头,咬着嘴唇,满眼的恨意。心中骂道,果然不是好人,狠毒的伪善人,坏蛋!

3

谢雯雯就这样盯着这个大少爷,直盯了月余,发现这个大少爷每隔三四天就会去这家名叫卧花轩的妓馆,一呆就是大半个晚上。

谢雯雯这一个多月以来不仅盯着,还想方设法的打探这个大少爷以及这户大宅院相关的事情。又过了一个月,谢雯雯去爹的坟头压了一页纸钱,放了两个馒头,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背影,决绝!

谢雯雯回了破屋子,翻出一件还算整齐干净的衣服换上,跑到小河边好好的洗了个脸,梳了梳头发,挽了个发髻,河边摘了两朵小白花簪与鬓间,对着河水看了看,起身进了城,径直走向卧花轩。

一个月后,卧花轩挂牌出一新人,名唤文娘。

谢雯雯把自己卖了,卖进卧花轩做了舞妓,尽管是卖艺不卖身,但女孩儿家一旦入了这行,便再非良人。

从此再无谢雯雯,只有文娘。

文娘啊文娘,这是何苦?

文娘是卧花轩唯一一个识文断字还能吟诗作对的女孩儿。凭借这一点,不出一月文娘在这城中已经出了名,不到一年,就连附近州郡也有慕名而来的老爷少爷们。

卧花轩的老板是个被夫家休弃的女人,在卧花轩熬了半生,攒够了钱,成了老板。众人都称她阿花婆。阿花婆初见文娘时便知道,这曾经也是个大户家的女孩儿,必是经历了些什么,或者有求些什么。

阿花婆发现文娘对富商林家的大少爷很是在意,起初以为文娘是想要攀高枝,麻雀变凤凰,心里冷笑,林家是什么样人家?附近几个州郡合起来数林家最富,哪怕是找个妾室,也要三挑四选,哪里会要一个舞妓,林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直到一天,阿花婆撞破了文娘偷偷祭拜她爹,听见了文娘说的话,不禁恍然大悟,流下同情的泪来,从此,阿花婆便有意无意的助文娘一助,文娘与那林家大少爷渐渐熟络起来。

林家大少爷果然如文娘当初远远见到的那样,有病缠身,憔悴瘦弱的很。但他骨子里倔强的很,谈吐之间透着儒雅,若以为他文质彬彬便好欺负,那就错了,毕竟是商场里的能人,林家老爷子的一把手,行事果断,说一不二,林家有今天,有他一半的功劳。

可惜了,他虽是林家嫡子,却打小没了娘,林老爷子在儿子十岁的时候续弦,娶得曹氏,第二年林家就添了二少爷。

那曹氏对林大少爷极好,好到什么程度?那简直就是林大少爷才是她生的,二少爷是捡的。曹氏这个后母搏了个好名声,别人竟只以为她好,林老爷子也看不懂,林大少爷自己却是清楚的很,这叫捧杀!

文娘与林大少爷熟识久了,渐渐地,林大少爷对文娘吐露心声,越来越将文娘看重,当做知己。文娘偶尔也会觉得林大少爷可怜,但又一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外人被林大少爷那谦谦君子品性的外表给骗了,如若文娘不曾经历爹爹死亡的事情,只怕也随着被骗了。但文娘清楚,林大少爷不过伪君子而已,实则心狠手辣,是个杀人的坏蛋!

4

这日,文娘方才起身,梳洗毕,未及梳妆,就见阿花婆急匆匆进来了,她刚进门便说道,“文娘,那林大爷来了,这么一大早的,是回什么事?”文娘却不急,只慢慢的道,“来了便来了吧!”“哎哟,我的姑奶奶!”

阿花婆扶住文娘的肩,凑近她继续道,“你可得留心呀,别是他察觉了什么,你可就前功尽弃了。”文娘拍了拍阿花婆的手,“放心吧,阿花婆,我小心着呢!”

林大爷被请了进去,瞧见文娘只着一身净白的日常装,朴素些,却是清秀无比,头上简单挽了个髻,并未插簪戴花,脸上有几分慵懒之色,眉目间有一丝倦怠。林大爷竟有些痴,晃了神,急忙作了一揖道,“扰了姑娘休息,还望见谅,原是有些心急,就赶了来。”

文娘回了礼,笑笑,“无妨,大爷请坐。大爷必是有急事,说与奴家听。”林大爷拉过文娘的手走至塌上,坐了,将一个木盒子放下,欣喜的说道,“是你的事,你且打开瞧瞧。”

文娘一愣,我的事?看了一眼林大爷,见他仍示意,便也坐下轻轻打开了木盒,顿时愣住了,文娘痴痴的看着,看着看着,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子,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林大爷心疼,急忙抽出绢子,为文娘拭泪。边说道,“你瞧瞧,可是你的不是?上面刻的正是你的闺名。我寻了好些时日,总算给你寻回来了。”

文娘紧紧握着这把金梳子,小声的抽泣,娘留给文娘唯一的东西,文娘当初给卖掉了请郎中,如今竟回来了。文娘欢喜到哭,心里竟生出感激之情来,突然又恨了起来,暗道,杀死了我爹,做什么都补偿不了。

文娘止了哭,站起身,给林大爷行了大礼,林大爷急忙拉住她,“你可不必。我自那日听你说了,就一直放心上,着人找去,幸好找回来了。不过是全了我的心,也略全你的心。”

文娘听这话,一时脸一红,别了过去,林大爷见状,更加欢喜,文娘这娇羞之态,让他心里扑通扑通起来。他伸手拿过金梳子,轻轻别进文娘发髻,看了看,越发觉着文娘与众不同,犹如一朵清莲。文娘再三道谢,林大爷笑着说道,“你别再谢我了。我不过是私心,想讨你欢喜,你若欢喜,我便也欢喜。咳咳……咳咳……”

林大爷没说完,突然咳嗽了起来,文娘急忙将水送到嘴边,轻轻拂着林大爷的胸口,“你可好些了?已经好一段时间不曾见你咳了,怎的又?”

“没事,你不必担心。”林大爷握着文娘的手停在自己胸口,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只一味的装病,只怕逃不过她的眼去。”

文娘心下一惊,脱口而出,“大爷明知那汤水有药,照旧喝下去了?这可如何了得?”

林大爷苦笑,抬眼看着文娘,瞧见文娘皱眉,一脸担心,心里一暖,握着文娘的手紧了紧,安慰道,“你也不必担心,我知下了药,自然有对策,过上一阵也就将解药慢慢服下了。”

5

殊不知,文娘想的并不是这,她担忧的,是怕林家夫人心急,早早将林大爷药死了,文娘还如何报仇,林大爷的命是她的,只能死在她的手上,但她不想这么快就让林大爷死了,太便宜他了。

文娘抽出手来,从盒里拿了块药膏,挑了指甲盖大小调了水送到林大爷嘴边,说道,“这是润喉的,咳了喝一盅,姑且润润也好。”文娘喂林大爷喝了一口,继续说道,“虽是如此,可那毕竟是会要命的药,已经过了你的身子,即便解了,终究伤了身,长此以往下去,身子哪里受得住……”

林大爷喝了两口,点了点头,“果然舒服了些……”待要继续说什么时,文娘已经端着茶盅去换了一杯新茶,轻轻放在他手边,并说道,“都是我,大爷既是如此,就该在家休息,你又为着给我送这金梳子,才这么早的出门,吹了冷风,受了凉,越发的咳了,大爷何不晚间再送来也一样。”文娘的语气带上来几分自责几分难过几分担心。

林大爷抬头看着文娘,心里越发温暖,柔声道,“我原是心急,想着要早些给你,”林大爷顿了顿继续道,“我今日还有一件要紧事,在心里藏了许久,一直不敢说,我怕唐突了你。”

文娘有些忐忑,也只好坐着,看着林大爷,那林大爷依旧握了文娘的手,两眼深情,文娘心里更加不安,林大爷以往何曾有过这般的举动,何曾有过今日这般的温存。“大爷?”

“文娘,我林如初自活了二十多个年头以来,不曾对谁进过一分心,自打认识你,你便住进了这里!”林如初将文娘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文娘一时慌乱,不知该如何,低了头,却也忘了抽回手。

只听林如初继续说道,“自母亲过世,我便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后来,发现了继母的心思,我活着不过为着一口气,与她赌一赌,直到遇见你,”林如初又顿了顿,甚是温柔的看着文娘,“因为你,我知道我为了什么活着,我也有羁绊了,我也感觉过日子应该是满心欢喜的,因为你在我心里生了根,开了花。”

文娘几时听过这些话,一时心乱如麻,急忙抽回手,侧坐到一旁,林如初见状,忙站起身行了一礼,“今日,终是唐突了姑娘,还望赎罪。但一字一句皆是真心,还望姑娘知之。”

文娘心里乱作一团,面红耳赤,极为羞涩,起了身略施了一礼,请林如初坐了,林如初看着文娘,心下一横,说道,“今日我索性将话都说了吧!打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即便是笑着,眼里也是不笑的,心里,心里也是哀伤的。

我就想,能让你开心。以至于,你越发的不一样,我就知道必定是有苦衷的,我跟阿花婆打听了才知道,你也是大家的小姐,原也是让人伺候着的。不过是家乡糟了难,才沦落至此,身不由己。”

6

文娘听到这,曾经的生活一时历历在目,仿佛她爹依旧在马场里,她娘依旧在听说书,她弟弟虽年幼,却马术了得,仿佛看见弟弟在马背上驰骋……一幕一幕,往事上心头,文娘忍不住,泪水直流。

林如初急了,心疼了,忙起身送上帕子,文娘不接,林如初弓腰轻轻给她拭泪,文娘一把扯过帕子,自己擦了泪,转过身嗔怪道,“大爷何苦说这些往事,招我难过,这是文娘的命该如此。”

林如初忙赔罪,作一揖,心下懊悔,怪自己提这些做什么。文娘依旧让了礼,待林如初坐下,文娘攥着帕子说道,“大爷有要紧的话,只管说便是。”

“文娘,你不该这样的命,你原就不该如此,我想……”林如初定定的看着文娘,接着说道,“我想接了你出去,离了这卧花轩!”

文娘浑身一震,看向林如初,“大爷这……意思?”

“我在城里置了座宅子,你且住着,你信我,虽眼下有些困难,我不会让你在外面住多久的,我一定会娶你进门!”

林如初已将话说的分明,文娘反倒松了下来,站起身,行了礼,“大爷,今日不早了,大爷请回吧!”

林如初早已料到文娘会有这般的反应,换了别的歌姬舞姬,有人替自己赎身必定欢喜,一口答应,甚至催促早办,但文娘不同,林如初明白,文娘是自己卖的身,她有着自己的骄傲,有着自己的尊严,绝不是轻易就会给别人做了外室或者小妾的,她甚至宁可一辈子都在卧花轩。

林如初也不想要文娘做个外室,也不是小妾,林如初想要的,是文娘做他的妻子,只是……很难,但林如初觉得他想要做的,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哪怕是他老子,林家老爷。林如初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被林家赶出门,那就带着文娘远走高飞,什么林家大少爷,不当了!

只是林如初并没有将这些心里话说给文娘听,他深知,如果文娘知道他会被赶出家门,与父亲断绝关系,文娘死都不会嫁给他,文娘太善良。

林如初看着文娘冷冷的面孔,只得告退,走至门口又站住,回身说道,“文娘,我知你现在不想看见我,我立刻走便是了,只一件,我命人寻了你最爱的吃食,晚间给你送过来,你恼我便是了,切不可饿着自己。”

文娘不答话,背过身坐着,林如初无法只得出了门走了。远远听见阿花婆与林如初说话,一会儿的功夫,阿花婆便进来了,随手关上了门,阿花婆一边走过来一边小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我瞧着他,沮丧的很!”

文娘看着阿花婆,突然抱住阿花婆哭道,“阿花婆,我该怎么办!”

阿花婆听完文娘的话,也不出声了,只问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只想报仇,你知道的,可我不想轻易要了他的命,他要接了我出去,想必是要我做外室,只是他又说让我信他,必定会娶我进林家。阿花婆,我不愿意,我怎么能嫁给杀死我爹爹的仇人!”

7

“自然,只是,文娘,你若断然拒绝了他,恐怕今后,他不会再来了,那你的仇要如何报?”

“我,我不知道!”文娘突然抬头,狠狠的说道,“不然,我明日就要了他的命!”

“什么?”

“阿花婆,我不等了,明日,明日我约他去散心,将他毒死在外面,给爹报了仇,我也可以去阴曹地府找我爹和娘了。”

阿花婆大惊,“不可啊!此事还需计划,你不可莽撞,你得好好活着,咱们想出个万全之策,你要能脱身才行,文娘,你忘了你弟弟了?他是死是活还不清楚,倘若他还活着,你得找啊,你得给你谢家留下根啊!”

“阿花婆……”

“听话,你信得过老婆子我,你就听我一回,咱们再周详周详。”

文娘被阿花婆一席话醍醐灌顶,可不是么,她弟弟还生死不明,她谢家不能绝后。两个女人在屋里商量了许久,没能得出一个好方法,只听屋外廊上,小丫头唤文娘,说是有小厮送了食盒来,林家大少爷定下的,专给文娘的,小厮倔的很,非说掌柜的说了,得主人亲自接了,才能回去回话。

阿花婆扭头冲着门骂道,“什么泼皮无赖,我这卧花轩也是什么人都来得的?还想见文娘?当自个儿是什么来着!东西放下,人滚!”

文娘答了一声,“算了!”叹了口气,说道,“何苦为难人家,拿进来就快走吧,我这一日都没什么心思了。”

文娘说着便起身走到了珠帘后,放下了纱幔,一会儿工夫,一个着粗布蓝衣的少年低着头弓着腰,双手捧着盒子进来了,少年将盒子轻轻放在桌上,抬头看了阿花婆一眼,行了礼。可就是这一抬头,纱幔后的文娘怔住了,浑身发抖。

“阿兴!”文娘失声喊道,人已经冲出了纱幔,已经到了蓝衣少年眼前,蓝衣少年听到这一声呼唤,也浑身发抖,直愣愣看着文娘,好半天才哭喊道,“阿姐!”

姐弟俩抱头痛哭,阿兴哭着道,“阿姐,阿姐,果真是你,我就猜一定是阿姐!”阿花婆抹了抹眼角的泪,说道,“这下可算好了,你们姐弟慢慢聊,我先出去了。”阿花婆走至门口又回头叫道,“文娘,你,须得从长计议。”文娘点了点头。

文娘拉了阿兴坐下,上上下下的瞧他,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弟弟瘦了,原先那肉乎乎的小手,如今是关节分明。阿兴瞧着文娘摩挲自己的手,泪水噗嗤噗嗤的流,忙说道,“阿姐,我长大了,总不能还胖乎乎的,如今其实是强壮不少。可有力气了。”文娘抬眼看向弟弟,笑了,“果真,我的阿兴是长大了,比阿姐还高了。”

文娘看着弟弟,抚了抚他的头发,说道,“我听你的话,你难道知道是我?”

阿兴点了点头,将事情说了一番。原来,当初大水冲来,阿兴被冲上了泥滩,那个卖马奶团子的老伯恰巧见着,捡了阿兴一条命,住到了山上的一个洞里,阿兴昏迷了好几天,醒了后又迷迷糊糊的过了好一段日子,才算真的清醒了。

8

等他跑下山跑到已成废墟的镇上时,文娘和爹早已离开了不知去向。恰逢瘟疫袭来,阿兴躲回了山洞,和老伯一直住在山洞里。

之后又和老伯一路逃到了附近的村庄,才在村庄里落脚,老伯仍旧做马奶团子,阿兴每天挑着担子去卖,直到一伙人找到他们,说是有位姑娘从前也住在大水冲毁的镇子上,很是想念马奶团子,这伙人的主人家命他们来寻。

阿兴一听,立马想到了姐姐,姐姐最爱吃这马奶团子。于是便撺掇了老伯跟着这伙人来了这座城,今日听说要给这位姑娘送马奶团子,阿兴便送来了,故意吵着说要亲自送了,主人接了,他才能回去回话,就是为了看看到底是不是他的姐姐。没成想,果真是他姐姐。

文娘听完,欣喜的看着弟弟,说道,“我的阿兴果然聪明。”阿兴却是伤心的问道,“阿姐,爹爹和娘呢?莫不是都被大水冲没了?阿姐何故沦落到这地方?”

文娘听问,才止住的泪水又哗啦啦的流,阿兴急忙捧着文娘的脸,擦了泪,“阿姐,别哭,阿姐哭了就不好看了。老天爷要咱们镇的命,躲也躲不掉的。幸好阿姐活着,阿兴还有阿姐,阿姐还有阿兴呢!”

文娘忍住哭将事说了一遍,说到爹爹被毒死时,双唇快咬出血来,紧握拳头微微发抖,阿兴也双拳紧握,愤怒的双眼,红出血来,“阿姐来这里就是为了报仇?好!阿兴跟阿姐一起给爹爹报仇!”

文娘原本要将林如初药死的想法这会子没了,既然弟弟找到了,那他林如初就不能这么轻易的死了。文娘叮嘱弟弟,万不可让他人知晓阿兴是文娘的弟弟,以后的计划,阿兴只管听文娘的就是了。为了不让人怀疑,阿兴端着空盒子急忙回了老伯的铺子里。

文娘心里已经升起一计,林如初的命不算什么,她要把林如初拥有的一切都拿来给阿兴。不管是金银还是铺子,不管是宅院还是田庄,统统都要是阿兴的。

文娘决定了,她要做林如初的外室。阿花婆瞧着文娘,从未有过的凝重,说道,“你可想清楚了,这是要赔上一辈子的。况且那林大爷何等精明,你该如何行事?万一被识破,就连仇都报不了了啊!你要仔细啊,不如,不如叫他偿了命就算了。”

文娘却是摇了摇头,心下想,我得为阿兴安排好一辈子。

打定了主意,文娘并未急躁,那日,林如初赔罪离去,文娘料定他不会就此罢休,且等他再提便是。

果不其然,林如初在家中熬了两日,不见文娘,心下想的要紧,又怕再次唐突了文娘,惹她生气,硬是吃不香睡不好,活活又煎熬了两日,终究是思念太甚,终究在这一日的晚间,仍旧如往常一般,坐了马车来了。

却并不是如往常,径直去文娘的屋里,而是让阿花婆通报了一声,在楼下静静的坐着,喝着茶,却没料到,今夜有文娘的一场,眼前台上,纱幕缓缓撩起,文娘的身姿若隐若离,轻袖飘舞,台下一片欢呼。

直至一个时辰后,一个小丫鬟来请林如初,林如初入了文娘的屋子,不由自由的紧张起来,心头升起一丝害怕一丝担忧。只见文娘已经换了日常衣裙,简单的打扮,走出了屏风,向着林如初行了一礼,语气如常,“大爷来了,叫大爷好等,奴家过意不去,大爷请坐。”

林如初不由得心跳快了几下,急急回了礼,走了两步,在桌边坐了,文娘也不语,径直走到塌前坐了,林如初看着她,说道,“几日未见,姑娘可好?”

文娘淡淡一笑,似戏谑似认真,瞟了眼说道,“林大爷,这话……似要与文娘生分了?”

林如初一惊,抬头看着文娘,定定的看着,声音带了几分焦急,“文娘,文娘何苦这般说?我便是与所有人生分了,也不会与你生分,我只是……只是,怕你还生我的气……”

文娘笑了起来,“我生你什么气?我感谢你才是呢!谢谢你费心为我送来的马奶团子,”文娘眼神落了下去,似有伤感,“自从家没了,已经好久没吃过了,都快忘记它的味道了。”

林如初一见文娘伤心,便心揪起来,连声道,“你别难过,如今,我把那老伯找了来,就在城里经营,你想吃随时都有。”

“你又何必费这些心,吃不上便吃不上罢,劳师动众的,倒觉着我未免矫情了。”

林如初起身走到文娘一侧,文娘让了让,林如初挨着她坐了,说道,“为你做些什么,我都是乐意的,你若欢喜,我心里便痛快。”

文娘双手捧了茶来,递给林如初,便说道,“大爷那日所说,容我再想两日。”

闻言,林如初刚接过手的茶停住了,心下一阵狂喜,端茶的手居然微微颤抖,却又听文娘叹气,“林大爷是何等身份,何等人家,文娘是歌姬……”

“不!”林如初一激动,一把握住文娘的手,“你知道的,我从未这般想过,”

“可大爷家中……”文娘起身走到屏风边,低了头,面露难过之色,“况且,文娘只会让大爷被人嘲辱……”

文娘未曾说完,一双修长的手臂环过了她纤细的腰肢,林如初再也克制不住,从身后将文娘抱紧,头枕着文娘的肩,脸埋进文娘的脖颈,低声道,“你信我!没有外室没有妾,我林如初要的是你做我的妻!”

文娘紧握着双拳,身体微微颤抖,眼睛盯着前方,心里是一阵一阵的厌恶,嘴上却说道,“我信!我等你!”

林如初激动到浑身颤抖,努力克制着冲动,不敢再有逾越,只这般紧紧抱着文娘,仿佛世间一切都无所谓了,只要文娘在他身边。

编者注:点击关注作者,及时收看后续更新。

相关阅读
娇娇客(上)

我嫁给了我不喜欢的公子。可对我来说,梁家那样的虎狼窝和我们家没什么分别,也好。我嫁给了我不喜欢的公子,爹爹做的主,是安平侯世子。 我是家中次女,最不得宠爱,上有长姐和二哥哥,下有四妹妹和五弟,平日里家里有什么好的总也轮不到我,四妹妹和五弟虽是庶出,可这位姨娘极得宠,母亲为了讨好爹爹,待这两个弟妹也是掏心掏肺的。 父亲官居四品,在这个遍地都是公卿候府的京城,实在是不入流的小门小户,能攀上安平侯是天大

娇娇客(下)

我不明白昨晚还耳鬓厮磨的人怎么几个时辰之后就能翻脸无情,他看我的眼神尤为冷漠。我尽职尽责的打理候府,所以世子带人闯进我屋里搜查的时候我真的懵了,我看着那些下人掀翻了房间里能被掀开的一切,不知所措,世子走到我面前,深深看了我一眼,径直走到梳妆台前,撬开了我的妆屉盒子,拿出了那枚蛇玉佩,以我私通外男的名义将我收押入狱。 我不明白昨晚还耳鬓厮磨的人怎么几个时辰之后就能翻脸无情,他看我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冷漠

谢门怨

我杀了一个人,他叫谢宁渊。他是我的夫君。楔子 我杀了一个人,他叫谢宁渊。 他是我的夫君。 我嫁入江南谢氏那年是元和十一年。 江南谢氏,开国功臣。然不过十一年,却已从洛京退居江南常临。 狡兔死,走狗烹,向来如此。 我看的再清楚不过,却还是毅然决然嫁入谢家。 原因无他,只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人罢了。 我带着一百零八抬嫁妆来到江南,跟着我的还有与我一同长大的陶姜。 陶姜也极不赞同我的婚事,毕竟谢氏,遭

应有人如玉

船光幽幽,江水中最大的纸片上赫然写着《长恨歌》。“乐天,你可知长安居不易。”少年抚扇调侃道。 “对我白某人的嫉妒罢了,你看待我登榜,这些言论必然烟消云散。”少年举子一脸愤然恨恨道。 “哈哈,那就祝乐天兄金科提名,早登皇榜了。”说罢便几位少年经过重重检查进入考号。 那年长安的春天正值春暖,给严肃的考号带来几分倦意,少年中年亦或者是老年,在狭小的考号里提笔书写着,想象着改变寒门的命运,一朝登得天子堂,

代嫁嫡女:重生爽文的另一面(二)

长姐重生复仇杀死了我,而我又重生到她被杀的那一世。如何结束这轮回。本以为我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可万万没想到,我竟然睁开了眼。 睁开眼,我看到的是我府中的丫鬟香菱。 “小姐!您可醒了!我这就去叫夫人。”香菱红肿着眼睛。 她激动得又哭又笑,却看不出半分为我开心的样子。 “等等。”我叫住她。 香菱吓得扑通跪在地上,惊恐万分的看着我。瑟瑟发抖。 “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解的问。 “小姐,小姐饶命!奴婢真的

长生石

陌上谁家少年郎,鲜衣怒马,眼底皆风流。谁道三生莫离草,一夕瑶琴。三夕忽老。(一) 寂静。恍若如千年的寂静。 四周被黑暗包围,那是漫漫吞噬人灵魂的空芜。而我,就是一直这样的,蜷缩在地牢的角落里,不眠不语。 该有多久了呢,在黑暗中睁大眼睛默默问自己,苦苦寻觅的日子该有多久了呢?我苦涩一笑,轻轻闭上眼去,不愿去想,可是心里却是钻心的疼。他是曾经那么掷地有声的说过的,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把我救出来,可他现在在

【V5穿越】夫君洗白计划

“我也是好色的。”叶寒羞涩地说道,“我只喜欢你这一个女色。”夫君洗白计划 文/花蚁 简介:她来自未来,被抓来监督叶寒走向渣男的人生,一不小心居然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叶渣男下定决心改变人生轨迹!金南怒,你做好人了,我的任务怎么办? .来自未来的废物 大宣朝,桃源镇。 “哟,叶渣男终于迈出了成为败家子的第一步了!”金南啃着嘎嘣脆的桃子,欣赏着叶寒跨出门槛的英姿。 叶寒年轻英俊,步伐沉稳,一身青色长衫甚

以梅为介

玫璃伸手,摘下四年前晋深挂在梅树枝上的荷包,扔到取暖的火盆里,看着荷包燃烧成灰燃,一切皆由荷包而起你可还记得,那年的红梅,迎着初雪而开,你一身血染的戎装,踏着被凛风吹落的梅花,骑着战马,闯入梅园。 我在梅园修炼了千年,见得,大多是来求姻缘的女子,我是此处为男女牵线的月老,倚着梅而生,踏着雪而来,千年了,还没有任何一个男人闯入此地, 你翻身下马,将一个绣着梅花的红色荷包挂在梅枝上,嘴里还嘀咕着“世人

穿成恶毒女配想跑路(下)

穿越成自己书里的恶毒女配怎么办,跑路能跑得了么。 如果现月是少秦…… 我闭上眼睛,努力不去想眼前发生的一切,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突然想起来现月给我的那张符还没用。他说是防身用的,可是怎么用我还不清楚。 我立刻打开包袱,慌里慌张的去找那张符。 我从宫里拿走的东西,除了衣服,金银首饰几乎没怎么用过,这一路上几乎都是现月付的钱。 东西被我乱了一地,终于被我找出来那张符。 “现月!”我站起来拿着符对着他

沈家这王爷(三)

“元宝这里有我吗?”他亲昵地和我额头相抵,然后蜻蜓点水般地在我唇上印下一吻。 瑜伽是不可能瑜伽的,这辈子也不能练瑜伽! 在我“再问自杀”的极力推辞下,沈竹青倒也没有真的强迫我和他一起“练瑜伽”。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我心里咯噔一下。 冥冥之中我有一种预感,我好像将失去我唯一的快乐了。 他笑眯眯地摸了摸我的狗头,“那以后元宝每天晚上和我一起看书吧。” 看的是什么呢,自然是我的…十八禁小册子。

手机故事网©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