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风来过,短短光阴。如影随形,追忆一生。
秋日的午后,暖暖的阳光照耀着路上懒散的二三行人。镇上主街的转角有一间不大的花店,门口一排矮矮的白色围栏衬托着嫩黄,鲜红的,姹紫的各种花卉愈加娇艳多姿。
“叮咚,欢迎光临”!白色的弧形门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眉眼之间带有那么一丝丝淡淡的忧伤。
她是徐妍,一年前接手了这家面积不大的花店,改名叫“清风徐来”。靠窗的原木架子上有各种颜色的满天星,其中紫色更甚。白色的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相框,每张照片上的主人公都是那位笑的灿烂阳光的男人,毫不吝啬的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他是徐妍的丈夫?未婚夫?男朋友?是,又不是。
2
两年前,徐妍是一位私立小学的语文老师。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备课,除了学校就是家。不太喜欢交际的她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窝在飘窗那儿听听歌,翻翻书,发发呆。
二十六年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徐妍很享受这样的生活,有自己的工作,挣的钱够养活自己,有自己的休闲爱好,寒暑假还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听着带着淡淡的忧伤的歌曲,心里倒是难得的平静。是的,一个人没什么不好。徐妍在经历过一次感情的背叛之后,下意识的对感情有些排斥。虽已事过境迁,却迟迟不愿接受另一段感情。
这几年身边或多或少的也有追求者,但是徐妍一律都拒绝了。她是极相信直觉的人,第一感觉不对,那就无法继续。你要说那你前面那位不是也背叛了吗?“是啊!可是我还是相信我的直觉”。
周六早上不到八点,听到房外徐母的扣扣的敲门声。“妈妈,让我再睡一会儿”。徐妍蒙着头嘟囔着,嘟囔给谁听呢?当然是给自己听了。你要敢让徐母听见,不数落完你的缺点是绝不罢休的。不情不愿的掀开被子起身,在打开房门前挤出一抹微笑。
“爸爸妈妈,早啊”!以尽量欢快的声音跟坐在餐桌前吃早餐的徐父徐母打了声招呼。“妍妍,你抓紧点洗漱,吃完早饭陪爸爸妈妈去超市买菜去,今天你爸爸的同学宋伯伯一家要来我们家吃午饭的。”徐母一边喝着粥,一边跟徐妍说这话。
“宋伯伯要来家里吃午饭?外面饭店定一桌菜不好吗?妈妈您那手艺能待客?”徐妍走到餐桌边,双手抱胸靠在边柜上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慵懒。宋伯伯夫妇都是父亲的中学同学,偶尔会跟爸爸妈妈约着出去聚聚,这到家里来倒是第一次。
“死丫头,皮厚了,我手艺不行不是还有你吗?”徐母佯举了一下手,做势要打她。
“妍妍,在家里吃才够诚意啊,午饭你操点心,让你妈妈给你打个下手。”带着金边眼睛的徐父笑眯眯的看着徐妍。“好吧!”徐妍看着眼前的俩人,不,是俩虎,一只母老虎和一只笑面虎。不禁感叹上天待吾不公,怎么就被他俩吃的死死的?
认命的徐厨娘凑合喝了几口粥之后便进入了和母上大人讨论菜单,买菜,做菜的忙碌行程中。原本还在打下手的徐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到客厅追她的剧去了,时不时的听到她“呵哈哈哈”魔性的笑声,顿觉无语。
估摸着客人应该晚会儿才到,几道功夫菜都在收尾的状态中,徐妍打开了音乐软件的播放列表,倚在窗台边听歌边看火候,轻音乐夹杂着烟火气让人心里温暖踏实。
十一点左右,客人一家四口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来了,一伙人一顿寒暄之后。徐父终于想起了此时正在厨房里拿着锅铲跟荷兰豆,藕片斗争的徐妍。忙喊道“妍妍,宋伯伯他们来了,快出来打声招呼”。
3
年近三十的蓝朋友宋清风,难得休假却八点不到就被母亲刘爱娥催着起床。跟同样一头雾水的妹妹宋清澜跟在父亲宋建国身后,由风风火火的刘爱娥领队,来到了城郊的一个小区。
一路上追问父母这是要干嘛去?只回答“开好你的车行了”。闻言只好闭嘴摸着鼻子做好司机的工作。
直到看到从厨房里出来那个绑着丸子头,手握锅铲,系着粉色围裙的秀丽女孩,此行的目的,宋清风了然于心。一一介绍完之后,女孩猛然想起炒到一半的菜,朝他们稍欠了一下身,低声道完抱歉火急火燎的朝厨房跑去。
诧异地看着坐在沙发上不打算起身帮忙的徐父徐母,想象着女孩平时在家中的生活模式,宋清风不禁一乐。
徐妍看着锅中黑乎乎的“荷塘月色”,揉了揉微微发抖的眉角,转身将它倒进了垃圾桶,随手洗了把麦芽菜就着蒜末爆炒顶替上。在听到徐母那一阵阵爽朗的笑声后,小脾气噌噌的往上涨。
将在蒸箱里保着温的菜端出,稍微修饰摆好盘之后,闻到身上的油烟味觉得自己实在是有必要洗个脸换身衣服。于是打算把上菜摆碗盘的大任交给正在高谈阔论母上大人。
“妈妈,帮忙上菜”。徐妍边叫徐母边结下围裙,从阳台方向往卧室去了。
徐爸爸从宋建国那听说宋清风棋艺不错,便兴致勃勃的拉着宋清风下象棋。宋清风正思考着该怎么不露痕迹的输棋的时候,听见了女孩那语意里一丝丝咬牙切齿的愤怒,现象着她小野猫似的表情,温和的眼中荡漾着满满笑意。
正聊的起劲的徐母猛然意识到自己不是来做客的,赫然起身对宋母和宋清澜说“我们家妍妍手艺不错,不像我,只能做做熟而已,你们先坐会儿,我去上菜,咱们等会就吃饭”。
刘爱娥和宋清澜自然也起身加入了上菜的行列,刚到厨房,宋清澜看到流理台上摆着的八个盘子惊讶的问“这么多菜都是妍妍姐一个人做的”?端着酸菜鱼的徐妈妈闻言挑了挑眉说“不止,砂锅里有乌骨鸡汤,酒精炉上还有干锅牛肉”。
刘爱娥和徐母在上个月聚餐的时候聊到儿女的婚事,同病相怜的俩人对了个眼神,一拍即合的想把家里的大龄男女撮合成一对。今天是初次见到徐妍本人,甚合她的眼缘,加上这做菜的手艺,隐隐怕人家姑娘看不上自己觉得千好万好的儿子。
手里端着徐母盛好的乌鸡汤,瞄到正在偷吃柠檬鸡爪的宋清澜,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狠狠的踢了她一脚。偷吃被抓的清澜吐了吐舌头,慌忙转身端着菜向餐桌走去。
4
徐妍匆匆洗漱之后,随意套了件米色落肩的宽松毛衣,搭配着灰色的运动裤,显得有些随性慵懒又温暖柔和。到了餐厅发现大家都在等她。
“真的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赶忙冲着宋家四口致歉。
“没有没有,清风跟你爸爸才刚下完棋,妍妍快过来坐”。刘爱娥亲热的起身拉着徐妍在她身边与宋清风相邻的位子坐下。
徐妍一开始并不做他想,现在恍然明白了今天请客吃饭的初衷,瞪了眼若无其事的徐父徐母。郁闷的维持着脸上的微笑略显拘谨的坐下,饭桌上显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菜品上,倒也让徐妍悄悄的舒了口气。
人都说做饭的人在做完饭之后就胃口全无,因为吸油烟都吸饱了。还真是这么回事,徐妍扒了几口饭便觉得饱了,想起身又觉得不尊重客人。便坐在位置,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们聊着天,当然倾听的时候比较多。
在交谈的过程中发现宋清风很健谈,涉及的领域也挺广,历史军事,中外新闻啥都能插上嘴。女人的话题虽插不上话,但是人家绝对是一个适格的聆听着,徐母大有丈母娘看女婿的架势,冲宋清风笑的那叫一个慈祥。徐妍看到这样的母亲都气不打一处来,心里直安慰自己“那是亲娘,咋的也要忍着”。
酒足饭饱之后,徐妍收拾着碗盘,也不指望母上大人会伸手帮上一把了。看着满满一池子的碗碟,眉心不由的一皱,虽然喜欢做菜,但是却异常的排斥洗碗,慢吞吞的拿起围裙正准备系上,突然一只大手抢走了围裙。
徐妍错愕的看着抢走围裙的宋清风,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该不是来帮我洗碗的吧?
“你忙了一早上了,碗交给我来洗吧!我虽然不会做菜,但是洗碗是打小就练起的,我保证把每个碗的刷的锃光瓦亮的”。宋清风系上围裙,挽起袖子,熟练的刷起来碗,歪着头冲徐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徐妍觉得那笑容有点耀眼,垂下眼睑轻声地说“可你是客人,让你洗碗这多失礼啊”。宋清风停下手中的动作,低眸看了徐妍一眼,“今天这午餐是为什么安排的你明白吗?”徐妍点点头说“刚开始不知道,吃饭的时候明白了”。说完感觉自己的耳根稍稍发热。
“我对你的印象挺好的,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们交往试试?”脱口而出之后宋清风有些后悔,怕这样直率会令徐妍难堪。
气氛有些尴尬,徐妍没有说话转身拿了条干净的抹布擦起了碗盘,尽量保持镇定不让自己失态,可轻颤的手指透露此时内心的紧张,不禁暗嘲自诩坚固的心理防线好像是有些脆弱。
心里止不住的冒出对那俩不靠谱的父母的怨念,以前也没相过亲,突然人一大家子上门来了,一餐饭后就问交不交往,实在是有点措手不及。
洗碗工作就在俩人的沉默中结束了,宋清风解下围裙转身走向厨房外的阳台,“我们好好聊聊”站在阳台上冲着正在装忙猛擦流理台的徐妍招了招手,秋日午后的暖阳笼罩着他,显得那么的温暖。
徐妍靠着阳台的栏杆,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和习习秋风带来的凉爽,眯着眼听身边的男人娓娓的叙述着他的家庭,爱好,收入......
“徐妍,我觉得我们挺合适的,我真心想跟你以结婚为前提而交往”。听到合适这两个字,徐妍突然觉得心里平静了,是啊!自己已经到了该要被催婚的年纪了,迈入婚姻的话,现实的合不合适比看不见摸不着的爱情或许更要紧些。
“给我两天时间想想,两天后给你答复。”说完之后睁开眼看了一眼面部表情有些紧张的宋清风,忍不住轻笑出声,菱形红唇微微轻扬,双眼微眯,梨涡浅浅。宋清风觉得此刻的自己迷失了。
5
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缘分就是这么奇怪,两个莫名其妙被相亲的人,目的性极强的就那么顺势而为的交往了,加上四位老人的强力配合及宋清澜的助攻,徐妍和宋清风相处的很是融洽。
徐妍喜静,宋清风有空便陪着她窝在家里,她做着她的事,他玩他的游戏。偶尔抬头看一眼对方,相视而笑。遇上俩人都休息的日子宋清风便拉着徐妍逛街看电影,或者组个球局让徐妍给他当啦啦队。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没有太多的激情,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他们好像突然间就习惯且享受这种相处模式。
这个城市的冬天温度并不是很低,但是由于湿度大的原因,侵入骨髓的凉意让刚上的宋清风瞬间清醒。在离单位不远处的早餐店随便吃了点就直接来到了徐妍家,徐父徐母晨练未归,徐妍边喝牛奶边来给他开门。
“你怎么不回去休息?不累吗?”
“不累,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宋清风关上门,揉了揉徐妍微乱的长发,顺手拿走徐妍端着的牛奶一口喝光。
“我喝过的”徐妍脸颊微红。
“我知道,很好喝”宋清风笑的满目含春。
催促着徐妍换下了毛茸茸的睡衣,带她到了城西的一套装修的很简约的两居室内。拉着她在沙发坐下,蹲在她身前,拿出一枚戒指问她愿不愿意做这家的女主人。
徐妍没说话,定睛看着他,就在宋清风撑不住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徐妍伸手拿过戒指套在了左手的食指上,甜甜的对宋清风说“宋清风,我把我自己套住了”。宋清风轻揽过徐妍紧紧的拥着她“徐小妍,谢谢你,我们一定要幸福,一直幸福。”
6
对于婚礼,徐妍不想大事铺张,打算选个日子领证之后两家一起吃个饭就行了,宋清风和宋家父母却不赞成觉得这样太委屈徐妍。最后权衡之下,一致决定婚礼还是要办,请婚策公司策划个简单温馨,客人也只请至亲好友。
除夕这天,宋清风在家吃完团圆饭,便急匆匆的来接徐妍去看烟花,俩人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徐妈妈拉着一个小行李箱从徐妍的卧室出来。“妍妍,回你们自己那住吧!初二再回来”。把行李箱宋清风手里一塞,冲他挤了下眼,宋清风灿然一笑赶紧颔首以示谢意。
“妈,我们还没结婚呢”徐妍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不就差个把月就领证了吗,我们没那么古板的,你们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别打扰我和你爸的二人世界”徐母冲他们挥了挥手,巴不得他们立马消失。
羞的面红耳赤的徐妍被宋清风拉着出了门,坐在车上从头到尾都不敢正视宋清风,“紧张啦徐小妍?”宋清风看着低着头像鸵鸟似的徐妍。
“我是我妈亲生的吗?”徐妍被母亲这样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为弄的有些难堪。
“那假不了,亲妈才会考虑这么多”宋清风笑着将车子向右转弯,朝家的方向驶去。
“不是去江边看烟花吗”?徐妍疑惑的问。
“家里客厅能看到烟花,江边风大人又多,我想就我们俩好好的跨个年。”
到家后,宋清风拉着徐妍的行李箱去了主卧。徐妍脱下大衣走到沙发上坐下,既然都认定他了,就一切顺其自然吧!
宋清风关掉客厅其它的灯,只剩下沙发旁淡黄的那一盏,轻轻的走到徐妍身边,将手上的两杯红酒放到茶几,俯身抱起盯着电视屏幕看春晚的徐妍,走向正对着落地窗的单人沙发。
“这里才看得到烟花”轻啄了一下徐妍的脸颊,让徐妍坐在他的腿上。两人看着春晚,喝着红酒,扯着闲篇,等待着新年的到来。不大的客厅里萦绕着微妙的,温暖的,甜甜的味道。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恰倒好处。
7
年后,徐妍又住回了徐家。心境已然和年前有了很大的转变,只要你愿意,身份的转换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众人皆满怀着喜悦的心情期待着正月二十六领证那天的到来。
开学之后的第一个星期五,下午的第二堂课后,徐妍拖着疲惫的步伐来到了教师办公室,“徐妍,你的手机响半天了,估计是你家那位找你了”同事打趣着跟徐妍说。
徐妍心中咯噔一下,宋清风对徐妍的课程表一清二楚,不会在她有课的时候给她打电话的。赶忙打开抽屉,拿出又在响铃的手机接起电话。
“妍妍姐,你快来X医,我哥出事了”。宋清澜哽咽着催促徐妍,顿时腿软的徐妍挂掉电话,心神不宁的开车往医院赶,心里隐隐不安,泪水逐渐模糊了眼眶。心里一遍遍的祈祷,一遍遍的安慰自己“没事的,他那么强壮,不会有事的。”
到了医院,三步并作两步的朝手术室跑。看到家人焦急围着刚从手术室出来的医生,听到医生说“我们尽力了,请节哀”!徐妍如五雷轰顶,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舒醒后,徐妍不顾家人的阻拦在冰冷的地下室看见了躺在那儿已经失去平时俊朗风采的宋清风“你啊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答应过的事情都没做到呢......”
无声的泪水滑落,纵有千言万语却哽在喉间,拼命的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双手紧握,指甲深深的掐入掌心,将所有的悲痛,满满的不舍在已不完整的心脏中深深扎根。
冬去春来,埋藏好哀思,大家都渐渐回归生活。徐妍因为情绪低落,心绪不稳导致无法专心授课便辞去了学校的工作。天天窝在飘窗那翻着宋清风的朋友圈,有时候能盯着他的照片发呆好久,徐妍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又觉得这样很好。
清明这天,避开了和家里人一起去看他。自己开着车听着熟悉的音乐“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已经闭塞好久的泪腺又被打开,舒畅淋漓。
在通往公墓的街道转角处有一间贴着(转让)的花店,映入眼帘的被风吹得簌簌轻摆的,代表着思念的紫色满天星让徐妍的思绪飘的好远。
抱着一捧满天星,站在墓前,伸出戴着戒指的左手轻抚着他的照片。“宋清风,就让我带着对你的思念走一段吧!虽然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自己一个人走,你同意的对吧”?一阵微风拂面而来,似乎是在回应着什么......徐妍轻轻扬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