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婚礼上新郎新娘拥吻，台下群人笑声缤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掌声。
每对新人都是奔赴幸福而去的吧。
一个新字，像刚出炉的面包,冒着香喷喷的热气,炉里还有未尽的余热。
吃面包的人，不会想着炉子辛苦的工作，就像新郎新娘重新开始，观众不会知道带他们走过人生的旧人。
朗月看着熟悉的身影，放下礼金，心一阵一阵沉重的敲击。
大方得体，面带微笑，举起酒杯……不，朗月心痛。她的脸凝固僵硬的失去感觉，呼吸沉重。
人无法欺骗自己。
酒店的最角落，没有灯光，没有人在意一位宾客眼泪模糊。她带着眼镜，可是如果你能看见，那镜片下温热的水流滑进嘴里。
话筒逐渐传到她手里，送给新人的祝福。
不远处新人眼神复杂，怔怔的看着她。
朗月内心复杂，脱口而出。
“祝你成功结婚，下次比这次更成功。”
一片哗然。宾客纷纷地看着新郎。新郎目瞪口呆。
只有新娘，咬紧嘴唇，全身怔住。
四目相对，两人心意相通，形同仇人。
朗月放下话筒，裹紧衣服，转身离开。
全然不顾周围人指指点点。
和她有什么关系。
这里的人,此生都不想也不会在遇见。
国庆的第一天，天空阴沉，肃杀萧条。
“喂，你”被撞的人发声。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直道歉，无法抬头，不能抬头。
“你东西掉了诶。”
朗月快速逃离……
2
回到家，隔壁家的水管爆了。
女孩一边拿着钳子卖力的扭动，一边打电话给房东。
她全身淋湿，刘海粘住额头，十分狼狈。
“需要帮忙吗”朗月接过钳子，并没有急于去拧，她仔细看了看水管的周边果断提出换接口。
让房东买了带上来，朗月三下五除二将水管伐更换上。
“你也太厉害了吧。\"女孩赞道。
“我叫阿琴。你叫什么呀,我请你吃串阿，哈哈。”
“朗月，我不吃串。”
“我还是想谢谢你，不能占你便宜。”女孩坚持着，眼神清亮，额头饱满。
“那你请我和奶茶吧。”朗月回到自己租房，无比疲惫的躺在床上。
一会门想起了敲门声，阿琴走进来递给她奶茶。
她穿着粉色的棉睡衣。
这个女孩在哪里见过，似曾相识。
女孩盘腿坐在沙发上，嘴上沾着红油渍。
笑起来两个酒窝搭配一颗虎牙，傻白甜的模样。
朗月想到这里笑了，随意回应几句，笑着笑着就熟睡了。
阿琴起身，给她搭上被子。
四月的天，仲春仍有微寒。
朗月不记得是怎么就住一起了，也许是自己修理灯泡，通下水道的技能让阿琴两眼放光，也许是阿琴做饭好吃，也许是彼此异乡异客，孤独需要抵御。
江城夜晚的上空,似乎也变得温柔,星沉大海.
3
那些记忆，朗月有些记不清了。
她每天中午醒来，开会，联系经销商，看同行产品价格，谈判，下午化妆坐在手机前直播。
是的，无意中她成为了一位风口浪尖的主播。
老板兼主播，可想而知她的疲累，但养活了自己的公司。
这是曾经朗月最大的目标，养人。
那时，她只是想养阿琴一个人。
朗月偶尔在清吧或者咖啡馆的时候，那些缠绕在意识和回忆上的若有若无的画面轻飘飘的冒出来。
“你能不能不要天天撸串啊，我都快晕死了。”
朗月闻到韭菜和腰子在一起的魔幻味道，她手里的咖啡瞬间没有了灵魂。
“好吃，你这人完全没一点食商。”
“食商，恕我肤浅，这又是谁发明的。”
“当然是你姐姐我”阿琴的眼里全是坏坏的笑，她逼着朗月退到墙角，无路可退，塞进了一串韭菜。
身体抵着身体，不让朗月逃走。
在23岁的年纪，朗月第一次尝到孜然辣椒面烤出来的韭菜，别说，还挺好吃。
阿琴的唇因为辣的刺激而饱满艳红。
头发长如缎，朗月手指卷起她的发丝，清凉丝滑。
温热的空气中飘着甜甜的橘子香。
4
和阿琴相处的越久，朗月对于回家这件事越有期待。
她想像她粉色蕾丝吊带在房间里穿梭，披着长发边啃苹果边压腿的样子，墙上的影子细细弯弯。或者穿梭在厨房忙碌又麻利的模样。主妇的喊着：“吃饭啦，吃饭啦。”这时朗月会叫着：“喂我。”阿琴会夹着菜温柔的送进她的嘴里。
“好吃吗。”
“嗯嗯，好吃。”朗月四肢百骸的舒服，口腔里只有味蕾带来的幸福感。
也会温柔的圈住电脑前加班的朗月，在她耳边私语：“啥时候去把证扯了呗。”
大脑高速运转的朗吃饭的时候月吃饭突然想起来“你刚才说证，啥意思来着。这虾烧的真好吃。”
“反射弧忒长了点吧你”阿琴碗一放“滚去洗碗。”起身拿起朗月的外套顺手放进洗衣机。
朗月总喜欢把思念攒在开车的时候用，无人打扰，无人知道，这是独属于自己的乐趣。
她回忆起自己去接阿琴，玻璃门内，长发披肩的琴女士一身西装套裙，双手撑在桌面上，嘴巴动的很快，不时露出阵阵笑容。她的表情礼貌以及不动声色的审视。
菱形的骨链在优美的脖子间闪耀着璀璨的光，和主人一样美的炫目。
朗月没有发现，自己一直静静观察着她，冷静的可怕。
同样的不动声色，只是阿琴是管理团队，而朗月是克制情感。
阿琴推开玻璃门，看见坐在会客厅沙发上的朗月。
顿时笑成了一朵娇艳的花儿。
“来啦。”阿琴一脸得瑟。
“对。”朗月站起身，整理下衣服。
“就知道你最好啦。”
“晚上吃什么，我好累。”晴月的头靠在蔚蓝的胳膊上。
“你想去吃什么，我开车带你去。”
“好。我想吃你做的鱼了。”
“我只会做酸菜鱼。”
“就那味，我姨妈快来了，吃酸辣贼过瘾。”过往的男同事听到后摸摸头，为什么姨妈来玩就吃酸菜鱼过瘾？
朗月聚精会神的开车。
阿琴坐在副驾驶上梳头，整理衣服，不用当司机的感觉真好。
“我不练车了。”阿琴说道。
“你还是练吧，以后相亲的时候多一个本多抬高市价。”朗月笑着说，她侧颜很好看，鼻柱修长高挺，嘴唇时刻紧闭，配上优美的下颚，简直了。
晴月没忍住，手抚了蔚蓝的脸。
“好嫩，白。”阿琴边说边笑。
“又来，别。”朗月推开。
阿琴的手指再次扶上朗月的脸。
“你的皮肤好凉哦，你看我比你热。”
“你热，麻辣香鲜，跟油焖大虾似的。”
“啊啊啊啊，我开车了。欲女，你是连我都不放过吗。”
朗月再次去拿开阿琴的手。
“我是虾你是什么，说。”阿琴捏住她的耳朵。
“桂皮八角香叶大蒜姜片，行了吧。”
“你是我最重要的香菜。”阿琴笑个不停。
朗月抓住她的手指，五指交叉温柔的握住。
最后一点电量耗完，阿琴累的睡着在副驾驶。
5
是什么时候想去把她留在身边养着呢.
也许，是阿琴的哭泣，是阿琴执着的想结婚触动了她，或许是真的想在一起。
眼见着阿琴去相亲，看着她回家不需要自己接送，最后看见她在家里哭泣。
嚎嚎大哭，鬼哭狼嚎的样子，隔壁家的猫吓的不敢出门。
朗月心里知道，精明聪慧只是她的外表，憨傻直才是小姐姐的内心。
在朗月这里学会了通马桶换灯泡修水阀，通通拿去在男友家里做修理工。
朗月真是无奈，抱着坐在一堆酒瓶中哭的狼狈不堪的阿琴。
“你在对方面前要示弱，要假装不会扛纯净水桶，傻妞。”
“我就是心疼他啊，怕他累着，我什么都做了，他就可以多休息嘛。呜呜呜”阿琴哭到。
敢情你平时在家里什么都赖着我是因为不在乎我。朗月心里没来由的心酸。
果然得不到的才骚动啊，这世间一物降一物，愿意被降只不过在意的更深吧。
朗月蹲下来拥抱她。
“别哭，他配不上你。”
“我们说好了结婚的，为什么要骗我，要骗我。”
阿琴环顾四周，站起身拿起剪刀对着自己头发咔嚓一下。
眼里无法止住的悲伤，曾经眼里的星星消失，唯有漫天的混乱和迷蒙。
没多久，朗月阿琴遇到了小三儿。
对方说话毫无逻辑，理直气壮的讽刺阿琴。
真是世风日下，自己说话啪啪打脸，人家自己不觉得肿。
“你真无耻，不过那男人和你臭味相同，绝配，别去祸害别人了。”
“他今天能为一张锥子脸抛弃女友，下次也会为C罩杯放弃你，我建议你整容先整头脑，这头骨平的跟挖掘机压过一样的，是不是把神经元压没所以智商也欠费了。”
女孩一下子愣住了。
朗月说完牵着阿琴走了。
阿琴一直沉默，吃沸腾牛蛙的时候终于笑了起来。
“真的诶，她没胸，哈哈哈，你太犀利了。”
“我不喜欢攻击别人的身材，但是我不能接受她说你失败，挖人墙角已是品行不端了，还重伤你。”朗月说着，继续将肥美的牛蛙夹在阿琴碗里。
阿琴怔怔的看着朗月，眼里多了一些复杂的神采。
过了一会儿，阿琴端起酒杯“我已经28岁了，家里催的急，我也恨嫁了，渴望被爱，渴望有个家啊。”
两人坐的士回家，彼此依靠。
阿琴的缎子一样的黑发落在朗月自己的胸口。
那一刻，朗月决定离职创业。
那是情绪的冲动裹挟着自己的理性。
等我，朗月在心里说。
6
阿琴剪去了头发，认真投入工作，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不是为了房租谁愿意上班。
朗月规划离职创业。
时光匆匆，在朗月25岁生日，两人在出租屋里好酒好菜的庆祝。
两人迷迷糊糊的倒在床上。阿琴踢开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迷迷糊糊地嘟囔着。
“还是闺蜜好，陪的最久的还不是身边的女人。”
阿琴媚眼如丝，大大的眼睛看着朗月。
朗月用手指去戳她的酒窝。
“疼。”阿琴打掉朗月的手。
朗月手指继续游走过去，缠住对方已经长的发丝。
锁骨清晰的展现。
“比鸭锁骨要长点。”朗月比划着，说话毫无平时的理智。
她有着说不出的躁动，想去撩阿琴，对方笑起来像一杯奶茶。
朗月探起身，看着阿琴的脸，安静温婉像盛开的绣球，小小的耳垂上一颗珍珠。
耳侧还有细细的绒毛。
朗月的手指滑过她的眉毛,眼睑,鼻子,嘴唇,下颚。
“阿琴，你好像一只猫啊，我有时候挺想抱着你……撸猫。”
“加班好辛苦，还是猫舒服”阿琴迷糊的回应……
“不上班行不行。”朗月趴在阿琴身上，揉捏她的鼻子。
“不上班你养我啊。”阿琴哼道。
“小猫，我养你好不好。”
“你以为你是周星驰啊，我可不是张柏芝。”阿琴闭着眼睛笑，她困的不行。
朗月已经开始撸猫了。
“好，在一起，在一起，养我，圈养的那种。”阿琴说完，翻身睡着了。
朗月笑了，阿琴镶着金丝线的杏色针织衫在夕阳灯下让她萌生出家的渴望。
随后抱着阿琴睡了。
7
可是，后来的故事，却成了朗月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去。
朗月离职创业后遭遇第一波寒流，流量上的购买量被同行抄袭，卖更低价，客户纷纷退货。前期的大部分收入打了水漂。
阿琴在新一轮晋升PK时荣升主管，她默默的承担了两人的吃饭和房租。
这样的落差携带被养着的感觉，朗月尴尬的想原地消失。
阿琴温和平静的照顾她，什么也不过问。
朗月的话越来越少，她不愿意见阿琴。
走出去寻找合作公司，早出晚归。
突然有一天，阿琴打电话给她让她回来吃饭。
朗月在外面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定去面对现实。
阿琴相亲后遇见很合得来的男孩。
朗月举串祝福。
“我准备搬走了，我们一起住了两年，真舍不得。朗月，祝福我吧。”阿琴抿着嘴望着她，眼睛里是数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是有光彩。
朗月嘴里的酒一瞬间很苦，她想起小时候田间自己偷偷啃下的苦瓜，苦的她兮兮哒哒的抽泣，妈妈笑着抹开她的眼泪：傻孩子，都告诉你是苦瓜了，你为什么还要吃呢？”
朗月抬起头，笑道“要幸福。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
“朗月，这几年，谢谢你。”
“我想有个家，有个可爱的小宝宝，我已经30了等不了了。”阿琴看着朗月的眼睛。
“孩子这事我实现不了，你走吧。”朗月负气站起身。
气氛说不出的复杂。朗月关上房门，抱着被子蜷缩着，枕头和被子湿到冰冷。
月光清朗，朗郎如玉盘。
可朗月的心，有破碎的声音。
8
醒来的朗月拉开窗，微风拂过，正午的阳光依然炽热，高楼林立，鸟声轻啼。这样凌晨睡中午行的状态随着创业已经数不清多少日子。
从破产遇到志同道合的搭档，一起经营直播短视频量，遭遇疫情倒闭，重新爬起。
偶然的出镜，让又是老板又是打工者的朗月以平稳略带羞涩中性的模样迎来了直播订单65万，后来逐渐上涨成100多万，再后来……
朗月对产品介绍足够专业，真诚且说话有条不紊，供货商给的价格吸引人。
两年的创业，磕磕盼盼，有很好的成绩。
庆祝的时候，朗月很开心。
爱情靠不住，友情难许久。唯有搞好事业，自然幸福来了。
可那是爱吗？朗月夜深人静的时候无数次问自己。
搭档走过来,“朗总，两年了，拥抱一个。”
朗月大方的伸出手，对方的肩膀很宽厚，是个很阳光的青年，笑起来两个酒窝。
“加油。”朗月说道。
“加油，朗月。”男孩说道“希望再也不要看见你的眼泪。”
“我何时哭过？”朗月诧异。
男孩子拿出一份礼物，镶钻胸针下一张发黄的名片，那还是她的首印名片。
青涩的写着--短视频运营吴朗月
酒店？朗月想了起来。
“你掉了名片，还有钥匙扣。打过来的时候，我们谈成了首次合作。那时的你，抱歉我不好去问。”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这是首李白的诗《古朗月行》。
李白家里很有钱，只认识玉盘。我没他有钱，但我认识你。
“你愿意做我的世间朗月，无价之宝吗。”男孩高大俊朗，递给她庆功酒。
团队有人起哄了起来，口哨当然也少不了。
朗月笑了，酒香一丝甜味。男孩贴心的兑了苹果汁。
男孩将胸针别再朗月的胸前，在她温言轻语。
“苹果汁里加点酒，酒才更温和。友谊里兑点爱，也许才更能抵御独寒。
行走人世间，你没有辜负任何人，对得起自己。”
朗月怔了一下，随即平静了下来。
抬头看着对方，眼眸里流光溢彩。
命运就是这样的捉弄人又眷顾人。
但，幸好我从来没放弃，不是么？
作者：童异鹿，沈嘉柯书社作家领读者，小说撰稿人，海豚童书签约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