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确定要为了温楠杀了我吗？”温雪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却倔犟地不肯低头。
“是，她曾救我一命，我知道这样做对你不公平，但我真的不能失去她。”程思彧答道，手里的剑毫不犹豫地刺进温雪的胸膛。
“程思彧，如果有来生，我情愿不再与你相遇。”温雪凄美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也不会再爱上你。”
天旋地转，温雪倒在了程思彧脚下，前尘往事皆化为过往云烟。
2
我叫温雪。
是温尚书家最不受宠的庶女，娘亲本是南国的郡主，只因对温尚书一见钟情，便毅然决然地远离故乡，为爱远赴千里之外，做了温尚书的姨娘。
主母凌婉嫉妒娘亲的美貌，便诬陷娘亲与小厮私通，碍于南国的面子，不便将娘亲杖杀，便硬生生地将娘亲赶到了尚书府最偏僻的院子，禁了足，只留了贴身嬷嬷照顾。
而我也成了温家最不受宠的庶出小姐。
嫡姐温楠知书达理，温柔娴静，被温尚书视为掌上明珠，只有我知道，她才是这个世上最心狠手辣的女人，比凌婉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日我溜出尚书府独自去了凤栖山为娘亲采药，遇到了被人追杀藏匿起来的程思彧。
说来也是可笑，娘亲堂堂南国郡主，竟在小小的尚书府沦为生病都需要女儿去采药的地步。
“救我……”密林深处，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拉住了我的裙摆，虚弱地说道。
“啊！！！！”我的尖叫声惊起了栖息在树上的鸟儿。
看清楚那张脸后，我决定救他，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剑眉星目，挺鼻薄唇，比林嬷嬷送给我的画本子里的小哥哥还要好看。
年仅十岁的我费力地将他拖到山洞里，一捧捧地捧来山泉水，为他清洗伤口，又采来止血草、扯下裙摆为他包扎好了满身的伤口，忙完这一切，我虚脱地在他身边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手心里放着一块玉佩，通体碧绿的玉佩做工精细，右下角刻了一个“彧”字。
我将玉佩挂在脖子里，背起竹篓，匆匆地赶回了尚书府。
3
果其不然，温尚书脸色铁青的在正厅等我，凌婉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本想装作看不到的样子，偷偷溜回后院，奈何被凌婉一声阴阳怪气叫住，“哟，二小姐还知道回来呀？”
“见过温尚书，温夫人。”我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道，是的，我自出生从未唤过温尚书一声“父亲”，因为他不配。
不像温楠，一口一个“爹爹”的叫着，哄的温尚书恨不能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给她。
“啪！”温尚书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你还知道回来？怎么不死在外面呢？”
“温尚书很希望我死在外面吗？”我冷笑一声，“可惜我命大，不那么容易死。”
“怎么跟你父亲说话呢？”凌婉趁机煽风点火，“果然是姨娘教养出的女儿，太不懂礼数了！”
“温尚书和温夫人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去照顾娘亲了。”我懒得跟他们纠缠，直接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温尚书的怒吼：“逆子！跟你娘一个德性！！”
呵呵，提我娘亲，你也配？凭借一副好皮囊加上花言巧语，吸引涉世未深的娘亲带着丰厚的嫁妆下嫁，又因为凌婉的诬陷，将娘亲关在那个小破院子整整十年不管不顾，温尚书啊，你可真会装大尾巴狼！
4
“雪儿，你父亲又打你了？”娘亲抚上我的左脸，心疼得直掉眼泪，因为那里红肿一片，五个指印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像是在耀武扬威。
“没事的，娘亲，我皮厚，不疼。”我将熬好的药喂给娘亲，“娘亲，喝了药要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们就离开尚书府。”
这样的对话，我们几乎天天说一遍。
自从进了小院，娘亲的身体便不如从前了，生我的时候又遭遇难产，十年来一直缠绵于病榻，要不是有林嬷嬷照顾，恐怕早就不行了。
“这是什么？”娘亲伸手拉出我挂在脖子里的玉佩。
“哦，我今天救了个人，他走之前放在我手心里的。”我取下玉佩，递到娘亲手里。
“彧？！”娘亲翻过玉佩，看到了右下角的字，瞳孔猛然一缩，“雪儿，你可知你救了谁？”
“不知道，反正他伤的挺重，不过好在被我救活了，”我无所谓地耸耸肩，“也正因为救他累了，才回来晚了。”
“他是程义将军的独子，程思彧。”娘亲将玉佩重新挂在我脖子里，“这块玉佩是程思彧的贴身信物，能调动一支精锐的程家军，你好好留着，或许将来能保你一命。”
“娘亲怎么知道这些？”我不解地问道。
“程义当年救了你舅舅一命，你外祖父便将冰山下得来的两块玉中的其中一块赠给了他，后来，程义将其雕刻成玉佩，带在了独子程思彧身上。”娘亲喘了口气，继续说道：“这种玉难得，做信物最不容易被仿刻。”
“嗯，我听娘亲的。”我郑重其事地将玉佩塞进领口。
5
再次遇到程思彧的时候，是在嫡姐温楠的及笄生辰宴上。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
温楠年长我半岁，每年的生辰都会宴请好多宾客，而我的生辰，只有娘亲和林嬷嬷陪着。
距离温楠的生辰还有几天的时候，尚书府就已经张灯结彩，全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而我和娘亲被凌婉嫌弃晦气，责令不许出小院。
奈何我的性子太过跳脱，便偷偷翻墙溜了出来，好巧不巧正撞见温楠在闲逛。
“温雪，见了嫡姐不会请安问好吗？”温楠盛气凌人地叫住我，“你娘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那语气，那神色，简直跟凌婉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装作听不见，转身就要离开。
温楠的丫鬟婆子在她的示意下，上前按住了我。
撕扯中，我不小心露出了脖子里的玉佩。
“你怎么会有彧哥哥的玉佩？”温楠一把扯下那块玉佩，愤怒地问。
温楠自从在去年秋闱的时候遇到程思彧，便对程思彧一见钟情，奈何她一直装出温婉贤淑的样子，不便去追求。
这事也是我无意中听见她跟凌婉说起来才知道的。
“把玉佩还给我。”我急切地说。
“呵呵……还给你？”温楠冷笑道，“果然跟你娘一样，都是贱骨头。”
“你闭嘴！”我被怒火烧红了眼睛，“不许你说我娘亲！”
娘亲是我的软肋，如果不是为了娘亲，我也不会这么委屈求全地待在尚书府。
“好，那你把这块玉佩的来历告诉我，我便求爹爹放了你娘，给你娘自由。”
我没有看到温楠眼睛里的狡黠，只听到她说求温尚书放了我娘亲。
“好。”为了娘亲，我妥协了，便将玉佩的来历告诉了她。
6
很快就来到了温楠生辰那天，温尚书邀请了满朝文武家的少爷小姐们，我知道，他那是为温楠和嫡兄温贺挑选良配。
邀请的这些少爷中便有程思彧。
五年未见，他成熟了很多。
作为尚书府最不得宠的小姐，我的座位被安排在了角落。
我只能在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温楠戴着我的那块玉佩在程思彧面前走过。
我看到了程思彧眼里的惊喜。
“温小姐，请问你这块玉佩是从哪儿来的？”程思彧拱手道。
“五年前，我救下一位公子，醒来的时候，玉佩就在我掌心里了。”温楠柔柔弱弱地说道。
“可否请温小姐说得详细一些？”程思彧继续说道。
温楠含羞一笑，便将我告诉她的那些全部复述了一遍。
她说完之后，我看到了程思彧眼里的温柔。
慌乱中，我打碎了茶杯，抬头对上程思彧的眼神，不由得落荒而逃。
此后，每次见到他，我都会落荒而逃，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直到他和温楠订了婚，我才知道我已经爱上了他。
而我不知道的是，我会死在他的剑下，而他却不知道，我才是那个救了他的小姑娘。
7
我叫温楠。
是温尚书的嫡长女。
从小被爹爹和娘亲还有哥哥捧在手心里长大。
温雪是我的庶妹，小我半岁，从小被我欺负着长大。
我恨她，她的娘亲是南国郡主，被爹爹哄骗进了尚书府做了姨娘。
可我不信，我总觉得是她娘亲勾搭了我爹。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发现温雪越来越漂亮，跟她娘一样的狐媚。
只可惜，这个小狐媚子太倔强，不懂得去讨好爹爹，从小到大吃了不少苦。
每次欺负她，都会令我很快乐。
8
去年秋闱，我在围场遇到了程思彧，一见钟情。
他是程义将军的独子，十二岁便随程将军出征，立下战功赫赫，威名远扬。
机会是自己制造的。
我知道密林深处危险重重，但为了得到程思彧，我忽略了这小小的危险，偷偷地驱马跟在他身后，企图制造一场意外，并让他救下我，这样顺理成章地以身相许。
“吼……”
突然一只老虎嘶叫着出现在我面前，我吓得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救命啊！”我大呼一声，心里祈祷着程思彧能听到。
当老虎扑过来的时候，程思彧果然驱马过来了。
一次射出三箭，其中有一箭射中老虎的心脏，直接将老虎击毙。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我朝着程思彧行下一礼。
“小姐客气了，”程思彧摆摆手，“不要往密林深处去了，太危险了。”
说罢，便唤来侍卫将老虎带走，驱马离开了。
这个木头，我气的直跺脚。
9
本以为跟程思彧再无交集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那是在我生辰前夕，抓住了翻墙出来的温雪，本想欺负一下她，没想到在她的脖子里看到了程思彧的玉佩。
通体碧绿的玉佩衬得这个小狐媚子更加漂亮，我嫉妒极了，一把将她的玉佩抢了过来。
用还她娘自由引诱她说出了玉佩的来历。
呵呵，这个小狐媚子太蠢了，我怎么可能会求爹爹放了她娘？
就这样，我的生辰宴上，我故意戴着那块玉佩在程思彧面前走过。
果然我看到了程思彧眼里的惊喜。
他温柔地问我玉佩的来历，我便将温雪告诉我的那些复述了一遍。
当程思彧用温柔的眼光看着我的时候，温雪打翻了茶杯，落荒而逃。
那一刻，我知道，温雪对程思彧动心了，而我有玉佩在手，她没有机会了。
我顺利地和程思彧订了婚，而温雪却一次又一次地逃避，直到我用计装病让程思彧亲手杀了她。
我不会可怜她是我的妹妹，她的娘亲曾经抢走了我的爹爹，她又差点儿抢走我的程思彧，或许只有她死了，我才真正的安心。
10
我叫程思彧。
我父亲是当朝将军程义。
五年前，我被敌国奸细追杀，逃入一片密林，昏迷前，我遇到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背着竹篓采药。
我以为她是药馆的药童，便求了她救我。
当我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都被小姑娘包扎好了，而她也累的睡着了。
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脸上带着笑，仿佛做了什么美梦。
这时候，我的护卫找来了，我不得不离开，临走前，看她睡得香，不忍心打扰，便将贴身的玉佩放到了她的手心。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回来了，一定要凭玉佩找到她。
四年后，我随父亲凯旋归来，我翻遍京城的医馆，都没有找到我的小姑娘。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想到她就在身边。
11
直到一年后。
温尚书嫡女温楠及笄宴上，我见到了那块玉佩，它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温楠的脖子上。
当温楠讲述了就我的过程，我坚信了她就是当年救我的小姑娘。
想到一年前的秋闱，当温楠遇到老虎的时候，我只是射杀了老虎，并没有送温楠回家，我心里就特别后悔，是不是当初多说几句话，就能少了这一年的相思？
“啪！”角落里传来茶杯落地的声音，我抬头望去，对上那双忧郁的眼睛，我的心跳突然漏掉了一拍，有那么一瞬间以为那双眼睛的主人才是我要找的小姑娘。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个姑娘便落荒而逃。
没错，是落荒而逃，因为我看到了她眼睛里的慌乱。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一阵悸动，是错觉吗？
12
时光匆匆。
当我再次见到那个姑娘的时候，是在和温楠的订婚宴上，那时候我才知道，她叫温雪，是温楠的庶出妹妹。
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看到她，她都会落荒而逃，而我的心也随着她的离开而悸动。
一定就是错觉吧。
当温楠病重的时候，府医说要取温雪的心头血做药引时，我曾经犹豫过，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我怎么会为了自己的小姑娘去伤害另一个无辜的姑娘呢？
可是府医说了，只有血亲姐妹才能救温楠一命，正当我不知道怎么办时，温尚书找到了我。
“思彧，去取温雪的心头血吧，”温尚书叹了口气道，“我不能失去楠儿，自从温雪的娘亲私通的那一刻，我就不再当温雪是自己的女儿了。”
我诧异地望着温尚书，道：“温伯父，您怎么能因为姨娘犯错牵连温雪呢？”
“或许这就是因果报应吧，当年跟温雪的娘亲在一起，伤了你伯母，导致她早产生下楠儿，楠儿身体一直不好，如果温雪的心头血能治好楠儿，我情愿牺牲温雪，这是我欠楠儿的。”温尚书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我犹豫了很长时间，可温楠的病等不了了，我必须做出决定。
当我找到温雪，告诉她需要她的心头血为温楠治病时，她脸上那凄美的笑让我很心痛，但是我必须做出决定啊，二选一，我情愿选择我的小姑娘。
然而，当我拿着温雪的心头血回来时，听到了温楠屋里的谈笑声。
“娘亲，还是您的办法好，除掉温雪那个小狐媚子，她娘也不远了。”是温楠的声音！她不是昏迷了吗？
“楠儿，你要记得在思彧面前保持着温柔端庄，切不可让他知道玉佩是你抢了温雪的。”凌婉的话如同一把利剑，刺在我的心上。
原来，当年的小姑娘是温雪！
竟然是温雪！
怪不得她的眼睛那么熟悉。
怪不得她的忧伤会让我心痛。
怪不得她说来生愿与我不复相见。
怪不得……
13
凤栖山的密林深处，有一座坟茔，墓碑上刻着“爱妻程温氏雪儿之墓，夫思彧立。”
“雪儿，我们来生再见好不好？”白发苍苍的老翁靠在墓碑上，树皮般的手划过墓碑，眼睛里满是宠溺。
传说，这个老翁正是程思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