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守正也笑，问他爷：“我爸是不是要回来？”
曹平地脸就阴下来，说：“你别管你爸的事，家里有大人。”
周丽芳打发儿子去写作业，在曹平地对面坐下，过好一会才说：“爸，我不离婚。”
又说：“你也不用叫高凯回来，他回来事情就都来了。”
接着说：“我四十多了，离了婚还能找谁？慢慢混吧，咱这么多人总能把守正拉扯大。”
曹平地觉得儿媳妇比亲家老周明事理，他也不愿两人离婚，可他也觉得周丽芳可怜，不能欠得太多。周丽芳这些话说得没留啥余地，他只能摇头，点根烟，抽几口就点了头，心里满是凄凉。周丽芳说完想说的，起身要去做饭，曹平地才算开口表了态：“把他叫回来，啥事你们两个商量。”
曹平地其实联系不上曹高凯，那天给他打电话的还是要账的。要账的说他们是天津的，曹高凯打牌欠了几千块，留的是曹平地电话，地址也是家里的。要账的又说钱再不还，这几天要派人过来，没人能欠他们的钱还不还。
曹平地没想到，快十年光景了，曹高凯还是那个球样子，越想越气，越气越想，一下就栽倒了。现在看来，是必须把曹高凯找回来了，他跑的时候，曹守正刚上幼儿园，现在娃小学都快毕业了。
找个人可不好找，何况是曹高凯这种故意躲着人的，再不好找还得找。曹平地骑着电动车，找那些跟曹高凯玩得好的，一个一个地找，不问出点动静不准备走，缠得那些人一口一句叔叫着，说真不知道高凯去了哪儿。曹平地不信，在每家都说：“你们这些人带他耍钱，就找你们要人。”
这话说得人都不高兴，遇见脾气暴的，也冲曹平地喊：“关我们锤子事，我能收手，怪你儿没出息，输了钱还想赢回来。”
一句话就堵住了曹平地的嘴。为了找人，骑车骑得曹平地胳膊直发麻，就是心脏发麻人还得找，再骑车腿就开始麻，头也有点疼，在路上车头一直乱晃，这下真不能骑车了，得先歇几天。曹平地打电话叫曹高芳回来，说：“把你弟找回来，我跑不动了。”
曹高芳：“好好的找他干啥，还嫌害人不够？”
曹平地：“再害人那也咱的人。”
曹高芳：“我不找，他回来事情就来了。”
曹高凯借过他姐几万块钱，人跑了后钱也没了影，为这曹高芳没少和女婿闹，可再闹那是亲兄弟，心里再恨也是她家人。曹高芳说不找，曹平地也没辙，只能摇头，开始抽烟，越摇头越要抽烟，烟抽得多了更得摇头。正摇头时，大门进了人，喊道：“是不是曹高凯家？”
父女两出去，来人并不认识，曹平地就问：“找曹高凯干啥？”
领头的是个光头，见曹平地年纪大，笑嘻嘻问：“叔，您是曹高凯他爹？”
曹平地还在摇头，也不说话，领头的就要走，曹平地就说：“我是他爹，可他是我先人。”
光头还是笑，从包里掏出几张纸，双手递过来，曹平地看不清，就让女儿读一下。一张是曹高凯身份证复印件，上面写着家里地址：另一张就说是欠条，写着欠款八千利息一毛，利滚利现在也得快两万块了。
曹平地听完，头就摇得更快了，夹烟的手开始抖，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心里真开始不敢死了，死了拿啥脸见先人？
光头还是笑，自己拿了凳子坐下，问曹平地：“叔，您老看这钱？”
曹平地摇头，光头又问：“我也是给人打工，我叔不能为难他贤侄。”
曹平地再摇头，光头就不笑了，站起来说：“那我暂时走不了，吃住都在您老这儿。”
曹平地瞪眼：“那看咱两个谁先死了。”
现在要债的都斯文了，要债要债要的是钱，真要回去条命老板还得赔钱。光头听曹平地这样说，就又坐下，跟他领的人抽着烟，看见院里停的收割机，就问：“叔，今年不出去收麦？”
曹平地摇头，光头又问：“你这家伙值点钱吧？”
曹平地就懂了，转身回去拿了钥匙，递给光头：“那车最少值两万。”
家里两台收割机，旧的早卖了，耕种机也卖了，只剩当初给曹高凯买的这辆还算新一点，曹平地心里盼着儿子回来了，继续开收割机肯定还能挣钱。这下心里念想都没了，干脆都卖了，曹高凯把世事混成这样，曹平地还敢指望那人给他送终？
那收割机换了机油，再加了柴油，一下就点着了火，“嘟嘟”响着被人开走了。曹平地看不见收割机时才往回走，心里又是一阵凄凉，走着路感觉腿更不得劲了，幸好曹高芳在扶着他，可他的右手开始抖，甩一下不抖了，再走两步又开始抖，就跟当初摇头一样，再也停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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