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贤君(3)

2019-01-01 16:06:34

古风

剑光割破了温暖厚重的阳光,几个回合便展现出了上乘的武功和不留情面的杀意。我凭借还不错的轻功让自己没有立刻死掉,但也没能飞出这不大的后院。夕阳照得院子鲜红似火,我被逼进柴垛的角落。

顾珲挡在我的身前。

我数不清他身上有多少伤口,也不知道已经流出了多少血液融进这猩红的背景中。但持剑逼近的领头人落下了掩面的黑布,表情竟是痛苦。

“哥。”那个男人如是叫了一句,听起来比我还要年小。

顾珲没有说话。

“哥,”那个男人又说,“别再护她了。”

“求你了,再拖延一天,就一天!我会让主子改变决定的。”

“算了吧!你以为你是谁?你求了这几天,连主子的面也没见到,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吗?”

顾珲急促地喘着气,又向后用身体挡住我。

“你们是皇上的死士?”我又转而问顾珲,“你也是?”

没有人回答,只有三只利剑倏地刺过来,在夕阳之下清晰到眩晕。我来不及思考,猛地刺出手中的毒针,听到清脆的一声叮当响。只有领头的那个男人用剑挡住了毒针,而另外两个人都没能来得及。

因为他们的剑已经刺进了顾珲的身体,来不及拔出来。

我在他身后,看见浸透鲜血的夜行衣上穿出两只锋利的剑尖,光亮刺得我眼睛痛。

【崇宁九年,又一批训练好的死士被秘密遣送入宫。

弟弟说:“我们倒是如你所愿,被直接分配给了皇上。真不知是福是祸。”

哥哥的脸上难掩喜色:“当然是福!这就是天意。与其像现在这样飘荡江湖,做黑线也是脑袋挂再裤腰带上,倒不如去实现男人的价值。皇上是天子,普天之下的最强者。我们只有跟着强者,才能成为更强的人!”

“可是伴君如伴虎啊,听了那么多宫里的传说,你怎么还想进宫。”

“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哥哥露出向往之色,“作为君主,难免要染血的。他要统领大局,必须舍弃掉一些细枝末节。”

“他手下有多少不必死的冤魂,难道你也忘了?”

“我们这种小人物,怎么猜得透皇上的心意呢?是那些人罪有应得也未可知!”哥哥爱惜地摸摸手中刚发下的令牌:“看过他这些年的英明决断,看到他登基之后天下的昌盛和平,就能知道那是多么大的智慧和魄力。我相信,他是贤君。”】

顾珲倒在我面前,鲜血模糊了他的脸和衣服。夕阳红得愈发可怕,好像顾珲的血侵染了此时的整个世界。

我跪下来,摸摸他的肩膀,又摸摸他的头。滚烫的血液浸着瘦如干柴的身体,他面色蜡黄,手依然紧紧握着剑柄。

他看着我,目光温柔又深沉。

我想怪罪他的欺骗,也想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更想说两句原谅且感激的话,让他走得安心。但声音卡在嗓子不能发出,顾珲却慢慢闭上了眼睛。

对面那个称呼顾珲为“哥哥”的男人向我走近。我无处可逃,又出了几发暗器,但无一例外被他的剑轻松弹开。随着一声声叮当落地,我彻底放弃了回击。

“你不用挣扎。你明知道即使杀了我,还会有新的死士出现,那种规矩你比我懂得更早。只要我的主子不放过你,你便无处可逃。”

“从没见过如此多话的死士。”

他收起剑,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瓮。我这才知道自己多活了半个时辰的原因——他还要我的血。

皇上还要我的血。

皇上派死士来,取尽我的血再杀掉我。当年他同太后的一场好戏,不仅保住了所有的秘密,还让我心甘情愿留在了京城。十二年里顾珲奉命帮助我、看着我,让我这颗能保命的人参安全存活,以备不时之需。如今他怕是已寻得什么神医或者道士吧,便再没有理由用他的王土供养我这颗多余之草了。

“皇上让你杀掉我,也杀掉顾珲吗?”

那男人只盯着从我手腕流进瓮里的血,生怕浪费一滴。

“他知不知道你们是兄弟?”

男人依旧不作声。

“你们兄弟的声音真像。”我的手一直护在顾珲的身体上,“作死士入宫之前,是不是想到了有一天会手足相残?”

“我不能和你对话。”

“但你很快就会杀了我。至少该让我死得明白点。”

他轻叹一声,抬头看我:“我哥哥怜惜你,我不会让你太痛苦的。他……”

我终于等到他抬头,等到他的目光不及我低垂在顾珲身上的手。最后一根毒针,我甩手刺进了他的脖颈,是从未有过的准确。我发誓这一切都是下意识的,是本能,是低级可耻的求生欲的驱使。如果再给我理智思考的机会,我宁可放弃这最后的生机,也要听他把话说完。

但那男人还是瞬间住了声,直直倒了下去。他倒地的瞬间,我伸手遮住了顾珲的眼睛。带着极深伤口的手腕又一次将鲜血染在他的脸上,但我不能让他看着弟弟死于我手,哪怕这正是打算杀掉他的人。

我靠在柴垛上,四具尸体在我面前逐渐冰凉,带着腥味的腐臭。我无心理睬径自愈合的伤,倒是希望那要命的血液尽快流干——既能解脱自己,又不让别人如愿。

但我晕倒的时候,确实看见了一个向我走来的黑影。

再醒来已经躺在了不知是哪的客房。手腕上缠着布条,饥肠辘辘,头晕眼花。坐在我床边的,正是小飞贼。

我强忍着虚弱坐起来,这是一个阴暗潮湿又破旧的客栈,桌上乱七八糟堆满了药和包扎工具。小飞贼端过来一碗水,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是我把你从布庄带出来的。应该很快就有新的死士赶去,估计他们正在城中到处找你。”

“小钟呢?他知不知道布庄有危险?”

“别傻了,小钟跟顾珲一样,也是被派到你身边的人。”

我心里一颤,眼前闪过那个孩子又胖又蠢的呆萌的脸,他在来布庄上门讨饭的那一天留下。贫穷的父母刚把他卖掉,他就逃了出来,之后便留在了我的布庄,那时的小钟只有六岁。那个笨手笨脚、贪玩贪吃的男孩,那个时刻躲着我却又照料我饮食起居的小伙计,原来也背负着皇上的旨意。

真是无处不忠臣。

“让我猜猜,你不仅不恨小钟,反而有些心疼他,对不对?”小飞贼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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