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声声慢(3)

2019-01-21 16:04:58

爱情

而彼时她的父母早就搬离了唐楼,回到了上海发展。他专程去了一趟上海,梧妈妈没想到在上海还能看到老香港的熟人,抓着他诉苦:“梧之那死丫头呀,毕业拿了记者证后就回来见了我们一面,招呼都不打第二天就去了苏联,现在新闻天天播,苏联乱得很哦……”

萧予北惊愣无比。

他对梧之再了解不过,梧之从小就依赖他,她不是一个有远大志向和伟大情怀的人。

她蠢得让人发笑,感性又矫情。有时候连萧予北都不明白,为什么只对她情有独钟。那些年她肆无忌惮地在这个世界横冲直撞,而他则一路为她保驾护航,理所应当是她离不开自己才对,而现在,她却用决裂的姿态和过去划清界限,甚至连一个告别,都不施舍予他。

回到香港后,萧予北办了前往苏联的手续,之前在校他表现优异,导师问他是否有留校成为他助手的意向,并且开出不菲的工资,而现在他婉拒了。

当飞机进入厚重的云层时,他靠在窗边想,他的人生已经放弃得足够多,这又算得了什么?

他从未拥有过,却感觉失去了千万次。

到了苏联后,萧予北按照梧之的单位所给的地址去了莫斯科。萧予北是没有政治意识的人,却也能感觉到这个关口的苏联到处弥漫着命悬一线的气氛。

他是在格勒马林斯基广场找到她,那天晚上广场人群拥挤,到处是拉着横幅高喊口号的人们,周围是廉价伏特加的味道,他努力抬头看,最上方有人拿着话筒进行紧急讲话。

他看到了她,她将留了多年的头发剪了,恢复了短发,穿着职业装,背景看起来清爽而干练。萧予北顿住脚步,觉得一切都那么陌生。

那些没有他参与的人生里,她成长为他不认识的模样,她不再灰头土脸满世界乱跑需要他保护的女孩了。

可他还是他。

萧予北叫住她:“梧之。”

梧之疑惑地转过头,周围的灯光影影绰绰,沐过他清俊的五官,他站在人群里,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她。

身边的搭档拉了她一下,示意她专心工作。

那个时候,他没想到,她也没想到,再过几个月苏联将面临解体,一个时代的坠落会如此快。

热闹逝去后,萧予北随梧之回旅馆,在那样寂静的夜里,附近住的都是中国人,有人放了唱片,曲调悠扬,十分应景:“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萧予北有许多话想问她,最后,他却是开口:“你怎么跑来苏联了?”

梧之将一搂细发挽于耳后,轻描淡写地说:“贝尔斯订婚了。”

“我我不想再呆香港,单位派人去苏联,没人愿意去,我便来这里。”

她眼里的落寞让他不忍细看,萧予北抿住唇,手指紧缩又松开,他站在这片荒芜而动荡的土地,理由只有她而已。沉默片刻后,他开口:“梧之,我考你一个问题可以吗?我喜欢你这四个字用否定句该怎么说?”

梧之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不喜欢你。”

萧予北的语气低低的:“不,我喜欢你。”

她猛地抬头看他,那张向来倨傲的脸上,眼底的光芒宛若晨星璀璨。他的感情从不显山露水,而藏于青葱往事的一些晦暗不明的细节里,都皆有迹可寻。

那年他们坐在车内去培中,二人都不曾染上人间烟火,虽然周围黑暗,但和他呆一起便是最安心的。他目不转睛地看自己,而她其实早就发觉,却不好意思回头,只能压下心跳看外面居民楼的点点灯光。

最后实在忍不住,两道视线相触时,他马上看向别处。

而现在的她,避开了那炙热的目光,面对这异国的辽阔星空,语气淡淡地开口:“你走吧。”

萧予北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却还是固执地问:“为什么?”

梧之静了一会,随后说:“因为我问心有愧。”

一个人如果不喜欢你,那么你再情深似海,对他人而言也只是一份不能回应的愧疚罢了。如果再纠缠,也不过是徒增烦恼。想到这里,萧予北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涩声道:“我从不后悔,你也没必要有愧。”

丢下这句话后,他转身离开,梧之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可他没回头,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漫漫黑夜里。

如果此时他愿意回头,会看到梧之脸上已泪水纵横。

而他若是回头,或许结局就不一样。

那日医院后,她慢慢地发现,自己对贝尔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烈的感情,不过是年少时追逐不到的风筝,被自己刻意渲染夸大化。

真正舍不得的人,因为从未离开过身边,所以没有发觉过。等她回过头,站在回忆的风口处,发现自己过去那些人生所有片段,都有萧予北的参与。

而正是有他,才显得那些回忆是多么珍贵。

只是醒悟得太晚。

萧予北的妈妈打过电话给她。他妈妈偶然得知萧予北放弃了保送机会,那个年头普通家庭培养一个读书人不容易。

原来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欢她,就连远在上海的梧妈妈给她打电话,也会旁敲侧击地问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她却因为他言语上的恶劣和永远无所谓的态度,忽视了他所做的那些事,全都是无可替代的心意。

那天在电话里,萧妈妈语气含蓄地让她不要再耽误他,有一个好姑娘颇得萧予北的家人的欢心,在大学期间一直对萧予北悉心照顾。

若不是因为她,那么萧予北这些年早就站在不一样的高度了。

而些萧予北从未告诉过她,以至于她从没想过,萧予北也是一个他人求而不得的男生。

那个年头,人们最怕无以回报,最怕心中有愧。她在错误的时间,才发现对的人就在身边。

那天在后海,风吹泪干,她仔仔细细记住了他的眉眼,终于下了一个决定。那么多年她都扮演自私的角色,而如今,她决定放开他。

她早就知道,自己是看尽日落烧完灰烬,最后困于回忆孤城的守门人,而萧予北策马扬尘地路过她,他要去的地方是浩瀚宇宙星辰大海,他会摘下最亮的星星赠予最合适的人。

11

梧之去世的事情,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这是萧予北拿到了当年梧之的笔记后,第一个清晰的念头。当年苏联解体,而她也在一次小冲突时出了意外。

如今关于梧之这个名字,只有他还记得。

笔记由于终日在暗无见日的室内存放,页面已是泛黄,许多字迹不大清晰了,他却打开时,觉得全是上世纪的风尘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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