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异闻录:失序的记忆

2019-02-17 12:04:48

奇幻

(发一篇现代故事给大家调剂一下,喜欢蒸汽水浒的朋友稍安勿躁,新故事已经有大纲了)

1.你知道记忆失序症吗?

你知道记忆失序症吗?你肯定不知道,这个词是我想出来的。我没看过医生——脑袋里的问题医生总是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不知道医学上这种症状叫什么,简单来说就是:记不清事情事情发生的顺序,你知道这件事发生过,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也不知道它和另一件事谁先谁后。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患有记忆失序症是在有一次洗澡的时候,当我把手伸向洗发水的时候忽然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洗过头发了。我当然记得我洗过头发,但却拿不准到底是今天、是昨天还是上个礼拜得事。

当然,洗头发这件事无伤大雅,顶多洗发水用的快些,其他事就有些麻烦了。自从患上记忆失序症,我不得不反复确认离开家时是不是锁好了门、是不是吃了午饭、是不是关了电热水器以及上班时有没有打卡……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只是太累了,以至于出现了一些记忆力减退,只要注意休息很快就会痊愈。而实际上在这种情况下我根本不可能好好休息,每天都在“想不起来是不是忘了什么”的焦虑中度过,症状当然也越来越严重。

星期三的早晨,我从床上醒来,浑身筋骨散架般的疼痛随着意识的复苏向我轰炸过来。萨达哈鲁(我的猫)原本蜷在我的肚子上,听见我痛苦地呻吟之后伸个懒腰,不情愿地从“人肉坐垫”上跳了下去。

电视没关,自顾自地播放着司空见惯的早间新闻,“临江路午夜12时许发生一起交通事故,车主否认肇事”、“我市发生多起私家车盗窃事件,请市民们注意爱车防盗,警惕不法分子趁虚而入”云云。

其实偷车这事儿不太难,现在的人们一般都用电子锁而且就把发动车子的备用钥匙放在车里,下车以后“嘀”一下,头也不回就走了。我的一位高中同学曾经给我演示过一种电子干扰器,它可以屏蔽电子锁的信号,电子锁仍然会发出“嘀”的一声,但车子不会锁上。

后来当然是我莫名其妙地买了这个电子干扰器,两天之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久不联系的同学会忽然找我搭讪。现在,这个电子干扰器还踹在我的口袋里,既然花了钱偶尔也会拿出来用用,当然我会算好车主用车的时间,在车主发现之前把车还回去——我保证做的很漂亮不会被发现。

昨晚睡觉时我没脱衣服,夹克脏兮兮的,还刮破了几处,好像经历了一场斗殴。印象中我跟往常一样开车(当然是别人的车)去兜风,玩到很晚,但具体细节却记不清了。记忆失序症虽然不同于健忘,但当你连事情发生的时间都不清的时候难免会出现一些逻辑混乱。

今天起的够早,7:30。我喂了猫,哼着小曲去上班,路上大约花了一个小时,到公司时8:30,还有半个小时才正式上班。对于经常迟到的我来说,这种情况可不多见。我在一家传媒公司做文案,但这不是我的主业,我的主业是作家,大学毕业之后陆续在杂志上发表过几篇小说,因为产量过低也经常被拒稿,暂时还做不成自由职业者,只能先在公司混日子。

“叶莱,你来一下。”当我大摇大摆地走过走廊时,创意总监把我叫住。

我们创意总监是个30岁出头的“小男人”,经常一身小西装、紧身裤,还特喜欢翘兰花指,别人用“拿”的他偏用“捏”,要多娘有多娘。不过我不歧视娘炮,我看他不爽主要是因为他经常找我茬。

“我今天可没迟到!”我故意抬高了声调,心想今天我可没把柄,绝不让他找茬。

“今天你是没迟到,但星期一、星期二你都去哪儿了?”总监晃着手中的铅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一听这话我顿时没了气焰,因为记忆失序症的关系,我一时想不起来昨天和前天的事,当然也无从辩驳。

总监见我矮了下去,立刻变得咄咄逼人:“你坐下。”

我老老实实地坐下。

“你以为你是谁?艺术家吗?我可告诉你,你就是一码字儿的。什么是码字儿的?跟外边儿那些搬砖的是一样,干得了活儿我留你在这儿,干不了活儿我前脚炒了你后脚就有接班儿的踢破我的门槛,你知道不?”总监一激动东北腔调就忍不住噼里啪啦地冒出来。

没有办法,我只能假装认真地听着并且尽量不笑场。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总监终于有了为今天的批斗会收尾的意思。

“我告诉你,你这种人我当年混艺术圈的时候可见多了,学过两年画儿就以为自己梵高、莫奈,在杂志上发表两则笑话就当自己是雨果、巴尔扎克,那个怀才不遇啊!可拉倒吧,打从文艺复兴开始,艺术就不是给你这种人玩儿的,醒醒吧。你不是有女朋友吗?人家不问你要房子车子?好好工作、赚钱养家才是正路,回去!”

回到工位上,我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挨骂我是习惯了,但刚才听总监说我星期一、星期二都没来上班,这可就奇怪了。在公司迟到早退这种事我是常干的,但无故旷工却没有几次,而且重点是我根本不记得那两天我都干了什么!

我打算整理一下思路,于是在word文档中敲下两行字:

记忆失序症症状之一:有事会记不清事情发生的顺序。

记忆失序症症状之二:对多次重发生的事情的记忆会出现空缺或混淆。

这毫无疑问是“记忆失序症”惹的祸。我知道人是根据关系链条来记忆的,也就是说孤立的事件很难记忆,比如“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很难记,但如果能穿成一套带有先后顺序的逻辑链条就比较容易记住,比如第二次世界大战持续了6年时间,在1945年结束,那么作为相关事件我们很容易记住第二次世界大战是1939年爆发的。

我的问题在于,记忆失序症正在瓦解我建立先后顺序的能力,不可能不影响我的记忆,稍微联想一下年纪轻轻的自己在医院里一遍被女朋友一遍晃着肩膀一遍问“你不认识我是谁了吗?”的韩剧情节就让人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正在想着,手机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是女朋友花珞发来的微信。

“傻子,晚8点一起在俏江东吃饭,别迟到了~”

2.你对我们的未来有什么打算?

晚上8点的时候我准时等在俏江东的门口,但花珞却迟到了半个小时,等到她出现时我故意背过身去假装没看见,打算让她吓我一下。除了装傻充愣,我懂的讨姑娘欢心的方式不多,更何况二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面对着整个世界的繁华奢侈却有心无力时本来也不太容易开心。

“傻子,怎么还不进去?”花珞好像没有恶作剧的心情。

“这不等你呢吗,怎么选这儿,人好多。”我小心翼翼地提醒她,这里对于我的消费能力来说有点贵,既想让她心领神会又不愿让她瞧出来。

“怎么,嫌贵吗?那我们去街边随便吃一点就行了,跟我妈说了早点回家。”

“哪能啊,一骑红尘妃子笑,千金散尽还复来,走着~”我打肿脸充胖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花珞也很承情,点了四个人的菜。

“还有其他人吗?”我又小心翼翼地暗示。

“啊,点的太多了吗?难得来一次每样都想尝一点,要不这两个不要了吧。”花珞最大的优点就是聪明,太聪明了,我那点自以为隐晦的小心思在她眼里跟白纸黑字一样明显。

“别别别,我也想尝一下,小爷我今天开顿荤谁也别拦着我。”

花珞莞尔一笑,算是开心了。但这开心没持续多久,我也猜到她这次约我出来有事和我说,因为在平时她宁愿呆在家里玩游戏或者至少也是跟游戏里的朋友一起在YY聊天八卦。

“我妈想让我去相亲。”她突兀地说。

“啊?”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话脱口而出,“我知道你妈不喜欢我,可这也太……”

“过分是吧?”花珞盯着我的眼睛,眼神中有一种绵里藏针的味道,“她也是为我好,她一个人把我拉扯这么大不容易,只是希望我过的好一点……”

跟我在一起就过不好吗!这句话险些脱口而出,但我忍住了,只是低下头,没做声。花珞的母亲不喜欢我是事实,原因无外乎家世收入,这不可怕,可怕的是花珞对我也不像两三年前那么坚决了,她的话里透着犹豫和轻微的要挟。

见我不做声,花珞像往常一样叹了口气:“你对我们的未来有什么打算?”

又是这个问题……我心里暗想。

我的心理活动一定或多或少地表现在脸上,花珞似乎有所察觉,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用疲惫地口吻说道:“你有考虑过么?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有自己的家……”

“再过两年吧,等我有些积蓄……”我想过,当然想过,不需要你来提醒我。

“我已经28岁了。”

该死,又是这样……我放弃了跟她再解释什么,她知道我的处境,只是故意让我难堪。

花珞似乎也发现话题被打上了死结,语气软化下来:“或许你可以试试其他办法,你不是跟我说过你的朋友封雨生创业赚了一笔钱……”

封雨生是我的大学同学,考试时没少借我的光,但他脑子灵活,在一家游戏公司干了两年自己拉出一个团队,正赶上手机游戏无限火爆的年月,押对了宝狠狠赚了一笔,现在只管躺在家里玩钱生钱的游戏。这小子还算念旧,并没有因为突然发迹而忘了老友,倒是我因为脆弱的自尊心作怪一直尽量避着他。

“我和他不一样,他是商人,我是……”

“你是艺术家对吧?”花珞冷冷地说。我还记得在若干年前,一家拉面店里她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候她还是大学女生,浑身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她的声音也不像现在这么冰冷刺骨,而是像棉花糖一样又软又甜,同样的话不同的意思。我忽然有点恍惚,仿佛后来这一切都未曾发生,我们还坐在那家拉面店里吃着五块钱一碗的拉面,她穿着白裙子带着浅浅的笑,窗外阳光正好,藏在柳树上的蝉使劲儿叫唤……

“喂!喂!你傻啦!”花珞的一边叫一边用手在我眼前不断地挥。

“啊?你吃饱了吗……”我窘迫地回答,该死的记忆失序症!

“算了……”花珞知道和我也谈不出什么结果,无奈地说,“我吃饱了,我们走吧。”

我一直送她到地铁站,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分开时,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叶莱,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感情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我说过要等你的,但我不知道还能等多久……”

我看着她的身影进入地铁的闸机,忽然想起了什么。

“丫头,等一下!”

花珞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我。

“你知不知道我昨天还有前天去干什么了?”

“你去干什么了你自己不知道啊?”花珞有点恼怒。

我这才发现我的问法很成问题,记忆失序症的事我从来没跟她提起过,于是只好改口:“哦……我是说,你还记不记得昨天我们俩聊过什么,我总感觉可能忘了什么事。”

花珞歪着头想了想,说:“也没什么要紧的,都是些平常的闲聊……哦,对了,你好像说你想养只猫。”

“养猫啊……我确实挺喜欢猫的。”我挠了挠头,“那没事儿了,你早点回家吧。周末我去看看你和你妈。”

3.你想让我原谅你?

星期六我起了一个大早,约好今天要去看花珞的母亲,必须早做准备。花珞的母亲总让我想起《孔雀东南飞》里面拆散刘兰芝和焦仲卿的恶婆婆,她对我一直都十分苛刻,而且公开反对我和花珞的恋爱。有好几次,我也曾试图跟她修复关系,但都失败了。因为这个原因,我更向往美式婚姻,两个人决定两个人负责,用不着扯上双方的父母和亲族。

但是理想归理想,现实生活还得过下去。我穿了一身不那么随便的衣服出门,在街边买了一些水果就往花珞家走,路上给花珞发了短信“我马上到你家了,要不要出来接我呀?”花珞没回。

来到她家楼下时,我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关机。

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上楼,来到那个让我有点心理阴影的门前按响了门铃。直到门铃声响到第五声的时候门里才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铿的一声,防盗门的气窗被拉开,花珞的母亲阴郁的脸出现在气窗后。才一个月不见,她仿佛已经老了十岁,眼角的皱纹像细密的蛛网,眼眶也深深地凹陷下去,更可怕的那双一瞬不瞬地瞪着我的眼睛带着明显的怨毒和恨意。

我吓了一跳,花珞的母亲不喜欢我我是知道的,但是以目前的状态来看,这哪里是不喜欢我,简直是把我当成不共戴天的阶级敌人。

那双眼睛盯得我脊背发寒、冷汗直流,我想说点什么,但都被凝重的气氛堵在喉咙里,一句话也冒不出来,尴尬的沉默像一根逐渐绷紧的琴弦。

终于,琴弦崩断了。

“你还有脸来见我?”花珞的母亲说话时声音像是菜刀剁在砧板上发出的笃笃响声。

“我……我来看看您……还有花珞,她在家吗?”

我注意那双眼睛里的冷厉化成愤怒,最后变成了明确的字眼:“滚!”

“阿姨……您听我解释……我是来……”按之前的接触来看,花珞的母亲脾气虽然偏执古怪但毕竟是知识分子,多少要端着一点架子,纵然心里不愿意也不过是冷嘲热讽几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激的举动。

“滚!”

我放弃了,丢下水果转身就走。没有艺术家的命却有艺术家的病,在上学时我是文学社出了名的狂人,后来在社会上屡次碰壁才有所收敛,但即便如此剩下的那点骄傲也决不允许我再作践自己。

在走到楼梯口时,我听到花珞的母亲在我身后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是你干的对吧?你想让我原谅你?别做梦了,永远不可能!”

我没有理她,快步走下楼梯。来到阳光下,我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一点,再回想一下刚才发生的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给花珞打电话,她还是关机。

花珞母亲我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再仔细想一下她当时的语气几乎像一只失去了幼崽的母兽在悲鸣……等等,难道就在这几天里花珞出事了?!

我几乎下意识地往回走,偶然瞥见不远处的街边一个酷似花珞的女孩子上了一辆白色出租车。距离有点远,我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她跟花珞身材相仿、穿着花珞同款的白色长裙。

我也拦了一辆出租车,嘱咐司机跟上前边的白色出租车一遍试图再拨通花珞的电话。

“呦!您这是便衣在跟踪呢吧,跟演电影似的!”

我没理他,死死地盯着前边那辆车。

司机心领神会:“您瞧好儿吧,20年老司机,保证跟不丢!”

白色出租车转了几个弯,最后在我租房的小区旁边停下来,我也随后下了车。

现在我可以肯定走在我前边的就是花珞,身材、穿着这些有可能雷同,但一个人的步态往往带有自己的特征,花珞走起路来稍微有点缩着肩膀,步子又小又碎仿佛踩着一团棉花,很容易辨认。

“花珞!”我喊了一声追过去,冷不防一辆快餐店的外卖车斜刺里冲过来险些把我撞倒,就在我一走神的功夫,花珞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眼前是一片空旷的广场,就那么几秒钟花珞不可能走出去,更不可能凭空消失。

我又焦急地拨出了她的号码,这次通了。

“喂,傻子,想我啦?”那个熟悉的又软又甜的声音让人心安。

“丫头,我刚才好像看到你了,你是不是来我这儿了?”

“你真傻了啊,我今天加班啊,不是告诉你了,乖啦。”

“我今天去你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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