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巡逻松懈不少。欧阳凝很轻松就溜到依绿亭，她远远看见了顾昭，今夜他还是一袭白衣，和昨日不同的是，白衣上绣着金线的暗纹，越发衬托少年不凡的气质。
而欧阳凝则换上更利落的坦领半臂上襦和一片式下裙，头发没有再放下，而是用发钗简单挽了一个髻，可以看出来手法还不娴熟，但却显得欧阳更加可爱，顾昭看她从山坡下慢慢走上来，像是从丛林中走出的一只小鹿。
“你有等很久吗？”
“不，我也刚到没多久。今日府上热闹，顾某不敢过早打扰。”
“今日父亲很开心，谢谢顾公子帮了小女子这个忙。”
“那今日，欧阳姑娘约见顾某又有何事需要帮忙吗？”
“你叫我阿凝就好，我想知道更多你的事，想要加入你们，还想和你商量下一次的行动。”
“昨日你告诉了我许多你的事，礼尚往来，我可以让你知道我的事，但下一次行动，欧阳，”顾昭顿了顿，“阿凝，你就不用参与了，我们不招收外人。”
欧阳上前抓住顾昭的袖子，“我不管，昨日我已经上了你的贼船，你别想这么轻易就把我抛下。我可以帮你打探到更多准确的消息，对你一定有帮助的，你就带我一起吧。”
顾昭不意外欧阳今日找他的目的，可外人口中知书达理的欧阳小姐动手撒娇却实在出乎他的意料，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顾昭却也一时没招架住，就答应了她。
“今晚我先带你去清辉阁看看吧。”
“清辉阁，这是你们所在的地方吧，这个名字真好听。一直以来府衙都寻不到你，我想这清辉阁一定藏很深吧。”
“其实，离你很近，就在西市。”
这次换了顾昭领着欧阳走，出府没多久后，便来到西市入口。西市是城中最繁华的地方，大小商铺各色货物都齐聚这里，欧阳家在西市也有数十家商铺。清辉阁如果是大隐于市，府衙的确难以分辨。
“西市有几十家铺子是我们开的，每一个铺子都有特定的暗道。”顾昭带欧阳凝进了一家胭脂铺，这是她常来的一家，没有想到也是清辉阁的入口。
暗道修葺得非常精致，两旁点着火把照亮，路并不黑。没走多久，欧阳看见有人在前方候着，身旁居然还有一顶大轿。“上轿吧，前面还有一些路。”
虽然欧阳凝自诩胆子很大，但坐在暗道中行走的轿子里，她还是害怕了，两边轿帘都打开，外面的火光照亮着整个轿子，可跳跃的火把加上晃动的轿子，气氛更加诡异。
她不自觉靠近顾昭挪了挪位置，因为太紧张盯着周围的动静，没有看见顾昭上扬的嘴角。
笑过后，顾昭轻轻握住欧阳凝的小手，带着还没有消散的笑意说到：“别怕，有我在。”
8
通过密道，不为外人所知道的清辉阁终于出现，虽然已是夜晚，但这里依旧灯火璀璨，热闹非凡。原来密道延伸到城郊之外的一处山谷，这里四面环山，所以一直没有被发现。
顾昭告诉欧阳，清辉阁内都是夜晚行动白日休息，只有西市潜伏的人与正常作息一样。
欧阳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她像是第一次拿到玩具的小孩，有一丝丝害怕，但怀抱更大的好奇，这里的每一件事物对她来说都充满新鲜感。
路过的人都友好地和他们行礼，当然更大的原因是顾昭的身份，但掌门身边这个一直挂着笑容的姑娘也让人倍感亲切。
顾昭带欧阳凝去了清辉阁最高的地方——只有掌门可以入内的清辉楼，其实里面什么也没有，顾昭说：“它只是一个身份的象征，可就算什么也没有，还是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顾昭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一丝落寞，不过低沉的情绪很快被眼前的女子驱散。
“也不算什么都没有，在这里可以看到最好的风景。”欧阳爬上了窗台，荡着双脚，心情愉悦，平日里她绝不敢做这些放肆的动作，可是在这里，她终于可以不用假扮那个知书达理的大小姐。
一路走来，本就不牢固的发髻松散了许多，顾昭伸手帮她挽起两缕落在耳后的发丝，动作做到一半才察觉气氛有些尴尬。
欧阳转头看着她，眼睛清澈极了，脸颊被风吹得红红的，顾昭突然希望这一刻能够静止，他们可以忘掉所有的责任束缚，就这样简单两个人坐在楼阁之上，看着茫茫尘世和彼此。
欧阳凝从小聪颖，那一晚从清辉阁回来后，她就知道自己已经倾心于这个才见两面的男子，虽然显得不够矜持，但她还是决定直面自己的情感。
短短几天，敏锐的人都会发现，南安城有了不小的变化。先是外地搬来的欧阳家成为城内商人中的核心人物，大大小小的礼品往欧阳府中送，送礼之人往往能收到更贵重的回礼，一时被大家热议。
后来欧阳大小姐开始出席城内各种宴席，并且大放光芒，无论琴棋书画，都能博得头彩，最重要的是，这位大小姐容貌出众，为人亲和，各家后院都避不开对她的关注与讨论。
欧阳一家虽然被顾昭偷盗了金银，但也因祸得福在南安城搏出了名声。
9
顾昭的行动并没有停下，因为有欧阳凝的协助，一切进行得越来越顺利。
欧阳在去各府赴宴时，在后院的闲聊中悄无声息收集各类信息，并不断描绘各府的地图，然后趁逛胭脂铺时传递给清辉阁。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半夜见到顾昭，亲自交给他。
在世人眼中，顾昭越来越显得神秘，欧阳凝越来越耀眼。
这一年七月，城里丁家在自己庄子办赏荷宴，半个城里的待嫁姑娘都十分重视这次宴会，早早开始定衣服，打首饰，因为这是她们为数不多的机会见到丁家那位大少爷，丁墨。
丁家不仅仅是商户，因为亲戚关系还攀上了府衙大人这一股势力，而丁墨，被誉为天才少年，是丁家最有希望进入仕场的人。
可是丁墨非常低调，并不像其他世家公子整日在外闲逛，他极少露面，但每次自家举办的宴会，他还是会出现，所以也怪不得各家姑娘春心萌动。
这一日前去庄子的人很多，所以道路被挤得水泄不通，欧阳凝乘坐的马车已经在路边停了许久，跟着的几个丫鬟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欧阳倒是显得十分悠闲，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丝毫不在意外面的熙熙嚷嚷。
今天她穿的是一件碧绿色立领斜襟长衫，底裙是更绿一些的马面，而最外面罩一层薄薄的淡粉披风，发饰依旧简单，只淡淡插了几根朱钗，远远看她便是出水的那朵芙蓉，丫鬟们早早就认定自家姑娘今天会是最出彩的那一个。
书看到一半时，有人请见欧阳。来人称是丁家家仆，因为自家老爷和欧阳老爷交好，所以特别来接小姐走小路先行去到庄子上，免得在路上苦等。核对腰牌后，欧阳凝就跟着他去了。
家仆带欧阳走的这条路十分静谧，林中传来各种鸟儿的鸣叫声，还能依稀听到泉水叮咚，虽然只是一条无名小路，却十分合适用于避暑，行走在其中，欧阳慢慢忘记七月的暑气，觉得周身清爽。
没走多久，欧阳听到远处传来的琴声，边走琴声变得越清晰，她听出来是《凤求凰》，然后就看见路那边正是一位少年在抚琴。
少年穿着一件白袍，显得十分清瘦，他正低头专注拨弦，欧阳可以听出他琴声中的深情。过一会儿，琴声停了，少年抬头看向欧阳，对她一笑，露出一对小梨涡。
“欧阳姑娘，我是丁墨，你喜欢刚才那首曲子吗？”丁墨已经计划这一场相遇很久了，自从某次无趣的宴会见过她后，再也没有办法忘记，今天的她真美，美过那一池的荷花。
“丁公子琴技过人。”欧阳凝回了一个客气的笑容。
“欧阳姑娘，这一曲是送你的。再过些时日，我爹会亲自上门求亲，但我想先自己和你说。”
欧阳看着眼前这个公子哥，面容清秀，但眼神坚毅，不像是说笑，也不像无良少爷出门调戏良家妇女，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