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陆子铭来到锦江。
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提示：“尾款已汇，交易完成。”
他看了眼发信人，然后将手机扔到锦江中。
2
雨夜。
南城新区托斯卡纳的别墅群，是连绵不断的雨夜。雨水顺着屋檐如水柱般流下，仿佛是有人打开了空天的水闸，源源不断的阴霾涌入这个豪华的别墅群。
林城依旧坐在沙发上，脑袋埋在两臂中。天空突然闪过一道惊雷，他猝不及防抬起头，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巨大的眼袋挂在那污浊的眼睛下，眼尾是如沟壑般深刻的眼纹。很少人能将此刻的他和电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慈善家联系在一起，他像是一个鬼，一个游荡在别墅里失魂落魄的鬼。
陆子铭抬手看了眼手表，距离林梦瑶被绑架已经过去25个小时了。
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屋内所有警察瞬间戒备，枯燥的铃声比天空的惊雷更让人警醒，所有的警察立刻围到茶几边。林城急红了眼，抓着话筒差点要接起电话。
陆子铭及时按住林城要接起的话筒，林城死死瞪着陆子铭，目光仿佛能杀人。
陆子铭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旁边技术部的同事立刻接线跟踪ip，陆子铭放开了按住话筒的手，示意林城接电话。
“喂——”林城的声音在颤抖。
“12小时内准备1000万，现金不要连号，剩下的明天再联系你。”绑匪说完正要挂断电话，陆子铭立刻指着手表提醒林城拖延时间。
“我的女儿……怎么……怎么样了？”林城故作镇定，但抓着话筒的手已然不稳。
“不想她死，就准备好钱。”
电话挂断，听筒对面只剩下一连串忙音。
林城颓然地瘫倒在地上，眼睛里写满恐惧和失落。
技术部的同事无奈地摇头，耳畔回荡着警察们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屋内瞬间又回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林城忽然起身，紧紧抓着陆子铭的衣服，“你是警察，你为什么不能救她！”
陆子铭的脸色涨红，他分明可以轻易摆脱林城，却还是任由他拽紧自己，衣服领带勒着他的脖颈，他几乎不能呼吸。
“林先生！先准备赎金，绑匪是有目的，不会轻易撕票！”旁边的女警察赶忙劝阻。林城那猩红的眼里忽然出现了一丝光，“赎金……对，我现在就准备赎金！”
男人前一刻还失魂落魄，这一刻又将所有的希望放在赎金上，房间里的警察他都视若无睹，旁若无人地打开保险柜开始数钱。
没有人去责怪这位父亲的莽撞，唯有的是愤怒和遗憾。
女警察叹了口气，“前几个月才听说林夫人意外身亡的消息，如今就遇到绑架，真是好人没好报啊！”
3
南城老城区破旧工厂
刀疤挂断了电话，扫了眼面前的胖哥和瘦猴，同时将手里的烟掐灭。
“今晚好好休息，明早拿钱。”
胖哥紧绷的脸终于松了下来，他扭头看了看角落里的林梦瑶。十八岁的少女已经出落成熟，但却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角落，脑袋上顶着一个小兔子的羊绒帽，潮湿和寒冷让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她一直咳嗽，好像生病了，我们是不是该送她去医院？”瘦猴插嘴一句。从绑架林梦瑶开始，他就负责盯着这个女孩。林梦瑶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好几次他都怀疑林梦瑶会晕死过去。
“送医院？”刀疤又点了根烟，“你怕警察找不到我们？”
胖哥按着瘦猴的脑袋，“村里拉来的二傻子，不懂道上的规矩，多跟几次就熟了。”
刀疤瞥了眼瘦猴，眼里尽是不屑和嘲讽，瘦猴被胖哥按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喘。
“这妞看到了我们的脸，到时候记得……”刀疤一抹脖子，眼神凌厉。
瘦猴瞪大了眼睛，“你们要杀人！”
胖哥立马拉住瘦猴，“你别多事！”
刀疤玩着一把水果刀，舌尖舔着蹭亮的刀身，贪婪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胖哥将瘦猴拉到一边，“姑妈叫我带你赚钱，你别给我惹事儿了，这一票你也能分个一百万，拿回去娶媳妇，剩下的做点生意，这辈子也不愁了！”
瘦猴咬咬牙，觉得胸口憋着一口气，想反驳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肮脏的空气里突然传来了银铃一般的笑声，林梦瑶年轻的声音里却带着咳嗽的嘶哑，“咳咳咳……你们想要赎金，没有那么容易。”
刀疤狠狠道，“女娃子，你爹肯定会给钱的，你是没听到他接电话那求饶的劲儿……”
林梦瑶摇了摇头，扶着墙缓缓站起来，脱掉了她脑袋上小兔子的羊绒帽。
漫长的雨夜戛然而止，天空是黑色的，银白色的月光从天窗倾泻进工厂，照在林梦瑶光秃秃的脑袋上。
“我得了肺癌，我只能活一个月了。”
4
林城手中拿着快递盒子，盒子里是一部十多年前就被淘汰的老式手机，只能接电话发短信。无辜的快递员被陆子铭等人扣住一直盘问，而这电话这手机也是在技术部再三检查才回到林城手里。
林城紧紧抓着手机，这是救林梦瑶最后的希望了。
他背着巨大的网球包，站在熙熙攘攘的地铁站台前。早晨九点的站台里全是人，空气中弥漫着早餐的食物香味。
手机突然响了，林城紧张得差点没拿稳手机。
“上地铁。”指令明确。
林城走进地铁，身后几个便衣刑警立刻跟着从不同的位置进入。林城略微数了数跟着自己的警察，还有两个。
车门徐徐关上，此刻手机又响了。
“出地铁。”
“现在？”林城一愣，把手挡在了即将关闭的地铁门之间，所有的门都已经紧闭，手机另一边是没有温度的命令，“出地铁！”
林城迅速扒开车门跑出地铁，站台的交警小哥还一脸疑惑的看着林城，而那些还在车上的警察只能干瞪眼。
现在只有……不，没有警察了。
在经过开车、换班车、徒步、换地铁……最后他身边已经没有警察了。林城的眼睛里带着倦意，他一晚上没睡，又一早上折腾。但这都抵挡不住他要救林梦瑶的心，只有这个信念支撑着这个疲惫的中年人走到至今。
“马上到梧桐街道第十棵梧桐树下，把钱放在放干垃圾的垃圾桶里。”
“在这之前，让我见一见瑶瑶！求求你！”林城哀求，“就让我看她一眼！”
“拿到钱我自然会放了你的女儿。”刀疤恶很狠道，“如果你不想她太早死。”
“不……不……不要伤害她……”
林城的声音越来越卑微，他躲掉了街上的巡警，将钱放在垃圾桶里。不到一分钟，一辆白色的面包车疾驰而来，刀疤首先下车，一拳砸在林城的脸上，林城晕晕乎乎中听到了林梦瑶的那声“爸爸”，就晕死过去。
很快，梧桐街道响起了连绵不绝的警笛声，整个街道的交通瞬间瘫痪，刀疤和瘦猴迅速换了司机位置，胖哥抓着几个自制炸弹朝身后的警车一丢，几声轰鸣后，滚滚浓烟里再也看不见面包车的身影。
面包车在没有摄像头的乡村马路上疾驰了五个多小时，换了十几个假车牌，四人终于到达了北城。
刀疤和胖哥两人已经高兴疯了，就连一直冷着脸抑郁不已的瘦猴也不禁有点激动。
一千万，终于到手了。
五个小时里他们都没有分钱，为了摆脱警察的追捕，他们的神经都不敢松懈。但这一路到了北城都没有出事，看来警察也没想到他们会跑这么远。按照原先的计划，三人瓜分了钱，就能乘着火车各自逃命天涯。
面包车在北城的郊野停下来，刀疤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到后座，去看那粉红粉红的票子。满满一袋子的钱，沉重却又给人欢愉的重量。刀疤兴奋地将自己的脑袋埋在钱堆里，去闻那诱人的味道。
林梦瑶蜷缩在角落里，厌恶地看着这群贪婪的男人。
胖哥和瘦猴在旁边数着钱，他们好像已经忘了自己还是被追击的逃犯。
数到一半，三个绑匪的脸倏然煞白。
在网球包的里面，粉红的人民币之下，是一叠一叠的——冥币。
5
在同一时间，三个绑匪抄起自己身边最近的武器，刀疤拿着他那不离身的水果刀，胖哥手中抓着c4炸弹，瘦猴则迅速抄起修车的扳手。
看似合作愉快的联盟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刀疤哥，钱可是你拿的！”胖哥阴阳怪气道。
“我一直在开车！你和瘦猴在后面做了什么我怎么知道！”
“你就在前面！我们做什么你看不见吗？”胖哥大吼道。说完这话，胖哥和刀疤想到了什么，立刻把矛头转向瘦猴，“中途我们两都去上厕所，只有你……”
瘦猴的腿打着哆嗦，“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胖哥，真的不是我……”
胖哥冲上车，将林梦瑶抓下来，“你一直都在！你一定看到是谁偷了钱！”
林梦瑶的手臂被捏得生疼，但她忍着不叫，只是好笑地看着胖哥和瘦猴。刀疤顺着林梦瑶的目光，正对上了胖哥的眼。
“这妞胡扯的！”胖哥急了，“刀疤，这事儿可能是林……”
胖哥的话还没说完，刀疤的水果刀捅来。胖哥抓着林梦瑶，动作不便，摇晃着才避开了水果刀。刀疤见一击不中，立刻又下了狠手，胖哥背对着面包车无处可逃，瞬间就拎着林梦瑶出来挡刀。
“砰——”
“唔——”
枪声盖住了疼痛的呜咽声。刀疤和瘦猴立刻警惕地望着四周，不远处亮起了红蓝的警灯。
刀疤没有多想，抓着林梦瑶立刻冲上了面包车，瘦猴跟着也想上去，却看到旁边的胖哥倒在血泊里，那颗子弹不偏不倚正中他脑门。
瘦猴面露惊恐，顾不的胖哥的尸体，只能钻进车，身后的警车涌上来，陆子铭领头的一干警察即将包围面包车。瘦猴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瞧着刀疤开车越来越困难，身后的警车越来越多，他脑袋忽然一热，打开了面包车的后门。
狂风大作，车上粉红色的人民币和铅灰色的冥币从车上纷纷扬扬飘起，如同漫天的雪花。刀疤正要骂人，瘦猴抓起一个c4炸弹就往后一丢——
炸弹没能炸毁警车，半空中就被一颗子弹拦截，“轰”的一声，瘦猴觉得自己耳鸣了，汩汩鲜血从耳廓流出来。
6
炸弹没有炸毁警车，却引发了旁边山体的泥石流。北城多日暴雨，山体已然崩塌，这一声爆炸之后，滚滚的泥流从山上滑下来，最终拦截在面包车和警车之间。
陆子铭从警车上下来，看着横隔在面前的山体，狠狠地踢着车轮。
“就差一点……”
林城从另一辆警车上下来，看到停滞不前的警车，他冲到陆子铭面前，“我的女儿！你还我的女儿！”
警察们都拉着林城不让他撒泼，但他却仿佛将陆子铭当成了绑匪，拳头狠狠砸在陆子铭的脸上。
“陆队根本就不欠你的！绑匪带着炸弹我们警察有什么办法！”女警察大吼，“林先生，林梦瑶还活着，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林城咆哮，“潇潇已经死了！难道让我冷静地看着瑶瑶去死？陆子铭，都怪你！当初如果你找到潇潇，潇潇就不会死！你为什么没能救瑶瑶，你为什么没能救潇潇！”
“林先生，你这样怪陆队根本是无理取闹……”女警察被陆子铭拦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