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本世纪初，边境一个叫瑞东的镇子里，出租车司机端旺正在路边摊吃饭。忽然，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一听，是缉毒队里的老李。
“老端，你哥死了。”
端旺立刻从马扎上弹起来，他扔下饭盒，开车疾驰而去。
出租车在村路上颠簸疾驰，扬起阵阵尘土。端旺看到村口围着一圈人。
他下车，推开人群，看到哥哥躺在地上，眼睛半睁着，枯瘦如干尸，脑袋上方一堆呕吐物，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注射器里还有红色的血。
“吸食过量。”老李瞥了端旺一眼。
端旺拿烟的手在哆嗦，他猛吸了一口，拿烟头烫了一下他哥的手腕。
“真死了，妈了个逼的。”
他开始扇他哥哥的脸，抓住手臂晃。
“你不能……你混蛋！”端旺哭得像疯子一样，对着尸体拳打脚踢。
一男一女突然冲进了人群，是端旺的嫂子和侄子。嫂子看到地上的尸体，就直接晕过去了。男孩抓住端旺的领口，一把推翻在地，随后也无力地跪在尸体旁。
葬礼后，端旺在桌子上放了五万块钱，那是他一年的积蓄。侄子走过去，把钱扔在了端旺脚下。
“滚！”男孩骂道。
端旺刚想拾起来，嫂子冲了过来，把钱又捡回去了。
“两清了啊！”端旺走出门去。
村口，出租车停在桥边，端旺在车里抽烟，他盯着一支花看了好久，那支花是红色的，太阳下更加鲜艳欲滴，像女人的嘴唇。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把花拔掉了。是个小女孩拔掉的，她皱着眉头，往车里看。
“你为什么拔掉它？”端旺问。
“这是大烟花！”女孩说。
旅游季节，边陲小镇人流不错，这时端旺总会在火车站待一天。
中午时分，拍玻璃声吵醒了端旺，他拿开脸上的报纸，看到窗外站着一对年轻男女。
后视镜里的女孩靓丽时髦，梳着满头小辫，嘴唇殷红，耳朵上挂着大耳环。
“大哥，附近哪有便宜的旅馆？”女孩问。
“有，带你们去。”端旺向左猛打了下方向盘，车子颠了下。
“到那儿多少？”
“一百。”
“啊？”
“开玩笑，十块。”
两人屁股这才落下，笑起来。
“对了，”女孩凑过来，一股口香糖味儿，“大哥，这里是不是有很多人吸毒？”
端旺转过头，扫视两人，他看到的是两双好奇的眼睛，健康的肤色。
“扯淡，电影看多了吧！"
端旺又回头看了一眼。
"到底来干嘛？”
他们被端旺的眼神吓到了。
“就是来旅游嘛！”女孩搓着膝头。
端旺从车柜里拿出一张地图，扔给两人。地图上画着几个红圈。
“游玩的景点都标了，饭店就去我画出来的地方吃，不要去陌生地方，不要吃或者用陌生人的东西，不要靠近边境，明白了？”
两人点点头，有些慌张。
2
废弃厂房里很黑，万吉擦着打火机点烟，火苗照亮了他的胡须脸。他拿过手电筒，用光去晃躺在麻袋里的人。
那人满脸血污，奄奄一息，虚弱地咳嗽了两声。
“丢了多少？”万吉问。
旁边的瘦高个说：“全丢了，来征被抓了，缅甸人死了。”
“警察呢？”
“屁事儿没有，缅甸人太怂，枪都不会使了。”
“妈的！”万吉朝地上的人一顿猛踹。随后那人被拖了出去。
“这次，咱给张队送份大礼。”
他们一行三人走出了厂房，两人跟万吉匆匆告别，跑进了夜幕。万吉抬头，看了看挂在门口的尸体，朝它挥了挥手。
他来到路口，等端旺来接他。
端旺是在晚上九点接到了万吉的电话。这个地方很偏，也就端旺能找到。
“端师傅，每次都麻烦你。”
万吉没有坐前面，而是钻到了后座。
端旺没说什么，后视镜里，万吉的脑袋隐在黑暗里，看不清。
突然，端旺感到肩膀被重重拍了两下，万吉凑过来，说道：“这次我不回家，直接去汽车站，做生意嘛，东奔西跑。还得麻烦你照顾下我儿子。”
端旺感到万吉的脚明显往前拱了一下，他警觉地往前坐了坐。
“没事。”
3
端旺和万吉是邻居，住在一栋旧楼里。两个星期，端旺听到楼道里人声嘈杂，出来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很多人往上抬家具，后面跟着万吉，万吉领着他的儿子万顺。
那天晚上，万吉敲响了端旺的房门。
坐下后，万吉跟端旺聊了起来，他很会聊天，很快和端旺热络起来，他告诉端旺，他是做生意的，常年在外面跑，妻子死了，只带着个儿子。
随后，他表情为难起来，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端旺。
“兄弟，这点见面礼，不成敬意。”
端旺推了回去：“无功不受禄，大哥别跟我客套。”
“嗯，是这样，”万吉说：“我呢，天天不在家，我儿子没人管，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下？”
端旺有些诧异，“让我当保姆吗？”
“也没什么，就让他住这儿，给他做顿饭，接送他上下学就行，”万吉说，“我每天给你二百块。”
一天二百块，一个月收入还不错。端旺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毕竟钱嘛，不赚白不赚。后来，万吉跑生意回家，也常给端旺打电话去接。
万吉真的很忙，这些天都没回来过。万顺每天跟端旺在一起。
万顺是个乖孩子，瘦、矮，扁平鼻子，嘴唇很厚，大眼睛总是很茫然，很像非洲的饥饿儿童。他很内向，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寡言。端旺问过他妈妈的事，万顺摇摇头，不说。
端旺醒来，一看表，7:30。
马上要迟到了，端旺从床上跳起来，拉着万顺跑了出去。
坐在车上，端旺后视镜回望，看到万顺嘴角沾着牙膏沫，在啃端旺给他买的馅饼。
“迟到了，你就喊我一下嘛！”端旺埋怨道。
万顺低头只顾啃饼，理都不理。
“小傻逼！”端旺点起烟，烦躁地点起了火。
到了学校对面，端旺停下车，让万顺自己过马路，对面停满了车，根本开不过去。
万顺下了车，走过马路，书包拉链还开着，书都露了出来。
端旺伸出身体，想去提醒他书包还开着。
突然，马路左面冲过来一个女人，一下子抱住了万顺。万顺起初没反应，扭头看到端旺，突然死命挣扎，想要推开那女人。
端旺立刻跳下车，跑过去，一脚把那个女人踹倒，把万顺护在怀里。女人从地上爬起来，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回头。
万顺惊魂甫定，一直盯着女人逃跑的方向。端旺蹲下来，问他认不认识那个女人。
万顺摇了摇头：“不认识，人贩子吧！”
端旺把车停在芭蕉树下，扭高了收音机的音量。
“昨天，我市破获了一起拐卖儿童案件，嫌犯将两名儿童装在麻袋中，获救时，孩子已经昏迷，被紧急送医……”
端旺抽着烟，琢磨起那个女人，皮肤很黑，下巴很短，起来的时候，那惊恐的眼神让他印象深刻。是个缅甸女人，好像在哪儿见过。可在哪儿呢？端旺想不起来。
侄子突然出现在街角。他正和几个少年勾肩搭背，朝前面那条街走去，那条街上全是电子游戏厅和网吧。
端旺本来不想管，可他还是下了车，跟在他身后。
他跟着他们，进了一家游戏厅。他刚走进去，就看到侄子正叼着一支烟，朝同伴手里的打火机凑过去。
他走过去，不由分说扇了侄子一巴掌，揪下他嘴上的烟，在鼻子上闻了闻。
侄子反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结果被端旺就势抓住胳膊，一个背摔按在了地上。
旁边的小崽子们还想帮忙，看到端旺这一手，都往后退。
“你抽多长时间了？”端旺问。
侄子虽被按在地上，仍旧梗着脖子，什么也不说。
端旺咬着嘴唇，眼睛焦躁地转向四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只好叹口气，又打了侄子几拳。
“行，你不是嘴硬吗，我叫警察来。”他掏出手机。
小崽子们顿时一哄而散。
临上警车，侄子一脸冷笑：“把我爸送进警局，现在又轮到我了，啥时候把我爷爷也送进去吧！”
“滚你妈的吧！”端旺忍不住骂起来。
老李拽住端旺，问：“孩子抽的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