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干净。
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从外貌上。
我的眼神流连过他淡粉的嘴唇,沟壑起伏的锁骨,上下滚动的喉结。
他还是个男孩,喉结青涩的像一枚果子。
很奇怪,无法移开视线。却又心知无法与他发生什么。他大声笑着,穿着白色T恤走过篮球场,一米八几的个子,却有一张美丽的脸。
这不能怪他,为什么要责怪他长的好看呢。
我们应该支持男色时代,这是经济富足的象征。
他和普通的男孩混在一起,但比普通男孩要更柔软,给女性教师打伞,帮女孩搬书,进电梯时伸出手,挡电梯门,很有教养的样子。但没人说他是渣男。
他的柔软稍纵即逝,对谁都保持克制,仿佛谁能得到他喜爱就是被美好垂怜。
他们都爱他。
我也是。
美好的事物连存在都是上天馈赠。不是吗?一代代基因遗传,多少代人变迁,才得出这么个美人。
追逐美丽是人性本能。
一个男孩就用美人这个词,你可以看出他的美好。
他就像一朵玫瑰,沾着露水,清晨微风吹过,露水嘀嗒从花瓣上坠落,带着他的芳香。而他过处,便都是芳香。
我们下课那会都挤在走廊上,看他在教室里和其他男生打打闹闹,他知道有人在看他,有人在爱他,却从不在意。
玫瑰是有自己的傲气的。
玫瑰怜悯世人,但只会专情于一人。
但有奇怪的风向传出来。
有个喜欢他的女生自杀了。
大家都说是他的错。
我问为什么,大家都说:据说,他拒绝的太狠,所以那个女生自杀了。
我又问,那他说了什么呢?
大家都不知道,但还是对我说:你别管这些,那个女生都自杀了,你怎么还这么冷漠呢?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冷漠了,但我觉得他没错。
拒绝一份不想要的爱意,也是错吗?
然后又有奇怪的风向出来。
有人拿着他在社交软件上和朋友的打趣的发言追究,他说:艹
说:他妈的
说:贱不贱啊
那些人说:你看,他本来就不尊重女性,很久之前就这样了。
一些以前喜欢他的人也说:我为我喜欢过他感到羞耻,运动会的时候,我还为他加过油,递过水。
他不是很清楚这些人是谁,只是觉得好笑,摇了摇头。
我在想,好荒唐啊。
但我不敢发出声音。
有个喜欢他的女孩子,将事情真相说出来,说自杀的姑娘本来就有抑郁症,说他说的话只是和朋友打趣,你们没有说过吗?
没有人听那个女孩的。
他们说:你好贱啊。为一个坏人辩护。你也不是好人。别澄清了,他马上死。
语言是有力量的,他们肆意的说,肆意的骂,像一场狂欢用刀子去伤害每一个爱他的人和他。
他没有站出来道歉。
我也觉得他不需要道歉。
他依旧那样,干干净净的从我面前走过,克制,忧思过重的样子。
玫瑰还在枝头,但总有人想将他摘下,扔到泥里,像是一场宗教仪式,让玫瑰流血,可以拨动他们敏感的神经。
杀死玫瑰的感觉一定很好吧,要不然他们怎么真心说出了那些话。
真的是为了正义吗,还是为了仇恨,还是为了他没有如愿倒下。
我找到了他,他坐在天台上,仰头看着夕阳。大片的血色,人间被染成滚烫橙色,我看见他的侧脸如画报模特干脆利落的曲线,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白色衬衫被风吹动鼓起,他懒散看过来,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他们都以为他要自杀了,纷纷鼓掌相庆,说:正义得到了伸张。
说:我也没想到让他死。
说:死了也行,不看看着碍眼。
喜欢他的人站在楼下,哭着为他辩解,哭着问他做错了什么,真相又复读一样被翻出来。楼上的人笑嘻嘻:别哭了,他马上就死了。
没人在意真相。
就像没人在意他是怎样的人。
他只是一朵玫瑰。
“几点了。”他像是大梦初醒,回头问我。
我慌慌张张的看手表,余光看见他含笑眼睛,多情亦是无情。
他收了腿,在大家失望的目光中走了下来。
“心情不太好。”他对我说。
我从包里掏出一根巧克力棒。
因为悲伤,所以才要多多的摄取糖分。他没有接,说完这句话:“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不要在意这些事啊。”
大家越发的暴动,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该死了。
甚至有人真的带着刀子去捅他。
伤害了喜欢他的人。
大家于是又说:这群喜欢他的人中了邪,也是坏人,也该死。
整个学校都因为玫瑰疯了。
教务处没有办法,让大家冷静,但大家说,教务处是让喜欢他的人冷静。
至此,我已经看不清事情的对错了。
喜欢也是错吗?
绝大多数就是正义吗。
玫瑰不说话,埋头学习,考了很好的成绩。
本以为这件事大家没什么话说了。
可是大家又说:他一定是抄袭了。
说:老师给他透题了。
教务处又只好证明,他的成绩绝对公平公正。
大家于是开始骂教务处,难道玫瑰是教务处处长的私生子吗?
他们利用群众的力量去更高一级的地方举报教务处,却被驳回了。
于是他们觉得玫瑰肯定被有权有势的人包养了,要不然为什么全世界都护着玫瑰。
没人记得最开始自杀未遂的那个女孩,哪怕她也在努力维护玫瑰。
事情看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
他们只攥着一点点正义的角落,却想理直气壮的做罪恶的事情。
杀死玫瑰。
多么有正义感。
多么有成就感。
凭什么他就能获得喜爱。
凭什么他就能考这么好。
凭什么他就长的这样美丽。
玫瑰不会死,会活的很好。
大家也不会消失,因为永远有人想碾碎玫瑰。
多年以后,我仍然会记得玫瑰,但我不会记得大家,不会记得那些嬉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