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你!你!”
“怎么?十年未见,这燕国的太后娘娘还结巴了不成?”
看着面前面露嘲弄的女子,叶太后又惊又惧。
她没想到把燕初送到北狄那种蛮荒地方还会有再相见的一日。
毕竟是做了十几年皇后又做了十年太后,叶太后很快便稳住自己,客气又疏离的说道:“只是没想到还会见到你,毕竟当年你去北狄和亲,那可是要一辈子留在那边的。”
“母后此言差矣,北狄的王上年纪比我父皇都大,自然是……活不长的。”说罢,燕初抚上发髻,美眸流转,娇笑着看向叶太后,“他一死,本宫自然就可以回来了……母后……当年的事,当年的帐,我们可以一笔一笔慢慢算了。”
“你!”
叶太后瞠目而视,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幕,那时自然是觉得爽快,一吐浊气,可如今这讨债鬼回来了……
燕初瞧着叶太后受惊的样子,心里嗤笑:真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
她面上不显,随手扬了扬,也没正儿八经的行礼:“本宫先行告退,母后好生休息,等过几日本宫再来看您。”
没等叶太后回答,她便自行告退了。
叶太后看她如此随性张扬,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元香!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让长公主回宫!”
“娘娘,此举……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让皇帝给她安排个公主府住着,等有机会杀了便是。”
“不是这个……长公主手里有先帝的圣令,可以任意进出宫门……这次……就是因为带着圣令才进来的。”
“先帝还留了东西给这小贱人?”
叶太后声音突然提高,吓得元香直直跪了下去,头磕向地面不敢抬起。
时间流逝,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叶太后没开口元香自然也不敢开口。
“罢了。”叶太后轻笑,“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瞧瞧,哀家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叫个小丫头唬住了,起来吧,派人暗中盯着。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小丫头能玩出什么花来。”
2.
燕初带着自己的侍卫回到了落脚的宅子。
“母亲!”
一个小男孩从屋子里冲出来直直撞向燕初,燕初被撞的向后退了两步,手紧紧捏着小男孩的双肩。
“怎么这么莽撞。”
“母亲!阿布说你去见一个老妖婆了!那个老妖婆坏的很!我怕母亲受伤!”
“怕什么,母亲在‘鬼地方’都能安稳活着,还能生下安安,母亲这么厉害肯定不会出事的。”
“可是……”
“好了,安安先去跟阿布玩,一会母亲办完事再来找你。”
“好吧……”燕成安瘪了瘪嘴,不情不愿的牵起阿布的手,阿布是他阿爹身边最厉害的暗卫,就是太沉闷了,。哎,他好想跟母亲一起玩……只可惜母亲……
他转头看向跟侍卫说话的母亲,眉眼低垂,若是自己能帮上母亲就好了。
……
“你现在去找刘副将来,记住,千万别让尾巴跟了。”
“是。”
不出一刻,刘副将就从院内的地道上来了。
“卑职参见长公主。”
“起来吧,这几年辛苦刘副将了。”
“卑职不辛苦,只是……苦了长公主了。”
当年长公主被迫和亲,没过几日皇帝突然驾崩。
众人不是没有怀疑过叶太后,可叶太后背靠叶家。
而叶家又出了个叶将军。
燕国是个重文轻武的国家,武将少之又少,能打胜仗的武将更是凤毛麟角。
放眼望去,也就一个叶将军还够看。
而当朝太后就是叶将军的亲姐姐。
刘副将越想越觉得气愤,他抬眼看向长公主,却发现她抬头盯着院内的枯树。
“苦算什么,本宫这不是回来了吗?本宫交代的事,刘副将可都查出来了?”
“当年知道内情的人都死光了,不过……卑职找到了给贵妃娘娘接生的接生婆家,那人家里有个女儿,不过好像是个傻子还不会说话。”
“傻子?哑巴?”
“是,接生婆死了之后她男人就带着她女儿跑了,没过几年她男人就死了,女儿似乎被刺激傻了,话也不会说了。一路乞讨,四海为家。”
“人呢?”
“在卑职的外宅。”
“带我去看看。”
“是。”
3.
燕初乔装打扮成刘副将的随从,跟着他进了他的外宅。
“刘副将,你这……够穷的啊……”
屋子破旧不堪,房顶还有个大洞。
面对燕初戏谑的语气,他老脸一红,下意识的摸了摸脑袋:“没办法,钱都在叶家口袋里,卑职着实……没什么大钱了。”
燕初从袖袋里掏出几张银票塞到他手里:“拿着吧。”
未等刘副将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到门前,随即推门而进。
屋内倒是干净,一个女子坐在地上,眼神呆滞,目无焦点。
“别装了。”燕初开口。
那女子似是没听到,一动不动。
“你母亲是给本宫母妃接生的接生婆,她因为本宫母妃的事死了这着实是无妄之灾。”
说到这,燕初似是想到什么,紧紧闭上双眼,脸部不自觉抽动,手也死死攥着。
“可说到底还是姓叶的那个老虔婆的错,难道你就不想给你母亲报仇吗?”
燕初没等到想要的回答,睁开眼睛看着那名女子。
她并无反应。
“你如果不想帮你母亲报仇,那就算了,本宫与其在这花时间劝说你还不如自己动手,说到底,你这几年能安稳无虞真以为是你运气好?还不是本宫派人给她整点事让她无暇顾及你。”
此时,那名女子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
“为什么?”
她的声音嘶哑晦涩。
“本宫派人打听过当年的事,听说你母亲接生完趁乱溜出宫了,没过几日叶太后就派人追杀你母亲,你母亲为了保护你和你爹只能自己将追兵引开,可奇怪的是……她还在暗中派人找你跟你的父亲。”
说到这,燕初走到她面前蹲下,右手捏住那人下巴,迫使她盯着自己。
“本宫就想知道,当初你母亲到底知道什么,或者说,到底偷了什么东西?”
那名女子瞳孔不自觉微缩,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嗯?”
燕初绕有耐心的等着她回应,一人跪坐一人弯腰俯视。
阳光透过屋顶的洞照在燕初身上,可她依旧给人冰冷,压迫的感觉。
最终,那人松口。
她想,也许这个从北狄回来的长公主或许真能改变自己的境况,或许还能改变这个国家。
叶家只手遮天太久了,她不想再在叶家的追杀下苟且偷生了。
“我说,是圣旨。”
“我母亲不识字,她当是不要的破布给带回来了,可我父亲识字,无意中看到了之后才知道她带回来了个催命符。”
4.
燕初从那人手中得到圣旨后安排属下将她安置好,自己则在屋内盯着圣旨发呆。
说是圣旨,其实是一张黄褐色的布,上面印着燕国玉玺印。
圣旨上说立贵妃宋氏之子为太子。
燕初歪了歪脑袋,她没想到她那个懦弱无为的父皇还给她留了这一手。
可惜了,她是个公主。
金乌西落,暗幕渐升。
她将红烛点上,左手撑着下巴,神思恍惚。
燕初想起了她的父皇。
先燕王是个很懦弱的男人,自她记事起她的父皇身子羸弱整天吟诗作曲,而朝政大权也逐步被叶家拢在手里。
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在看向她的时候流露出痛苦哀伤的神情。
燕初本以为是父皇对她学习进度慢而失望,于是更加努力读书汲取知识。
可有次先燕王喝醉他抱着燕初反反复复念着几句话。
“燕初飞,莺已老,拂面春风长好。相逢携手且高歌,人生得几何。”
“阿妍,阿妍。”
“你来看看燕初,看看她啊。”
后来她才知道,那句话是她母妃对她父皇说的,她的名字也取自其中。
阿妍是她的母妃,也是当朝贵妃宋妍。
是她的亲生母亲,也是叶太后带进宫的婢女。
宫中所有人都知道宋贵妃身子不好,从不出门。
直到燕初及笄那日,她才知道宫内所说的都是假的。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她的母亲。
燕初不再细想,她闭上眼睛缓缓入睡。
她已经十年没有睡过好觉了,不是被先北狄王反复就是做噩梦。
回到故土,她难得放松下来,第一次睡的安稳。
清晨阳光散落进屋内,红蜡熄灭,烛台上积了厚厚一层蜡油。
像是谁的血泪。
5.
往后几日燕初并未去宫中给叶太后他们添堵,而是忙活着在民间散布消息。
一时之间叶家毒害先帝先贵妃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
“早知道有今日,当初她刚生下来的时候哀家就该把她溺死。”
“母后消消气,朕已经派人下去镇压流言了。”
叶太后斜睨着燕王,看到燕王脸上挂着讨好谄媚地笑,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笑笑笑!你就知道笑!你跟你那个没出息的父皇一样!”
燕王神情微滞,低下头不发一言。
看见自己儿子这般,叶太后更是懊悔。
当年若不是先帝知道宋妍死了非要提她报仇,她怎会一时之气杀了先帝,朝廷动荡,她们叶家花了好大力气才稳住朝堂,让自己儿子登上皇位。
而被人顺走的圣旨也没有苗头,本来都摸到了那对父女居住的地方,可当她派人去杀人灭口时那家女儿却跑了。
她恨!
可当她再想派人寻那家女儿时,北狄联合西戎骚扰边境,她没有办法只得先去稳住边境。
这些年忙忙碌碌却忘记教育自己的儿子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帝王,整天只知道把政事推给自己。
这就导致朝廷颇有微词,说她外戚专政,加上现在的风言风语就差指着她鼻子说她心狠手辣妄想改朝换代了。
叶太后心下微动:“你派的人可有消息了?”
“回母后,她身边高手太多了,朕的人根本近不了身。”
“怎么可能?她不过就是个妾!一个先北狄王的妾!先北狄王都死了,她不死已经是奇迹了,怎么可能还有人护着她?”
叶太后听闻这个消息更是坐不住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似是被气的狠了,头晕脑胀站也站不稳。
燕王吓了一跳,急忙喊了太医,宫中闹闹哄哄的,传到燕初耳朵里的时候燕初正在陪儿子读书。
“气晕了?”
“是。”
“果然是老了,一年不如一年。”燕初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好看书,等母亲回来抽查。”
“是。”安安直起腰板挺了挺胸膛,“安安不是小孩子了!安安可以自己读书!母亲先忙。”
燕初看着这个故作成熟的小孩子不由得心头一软。
她幼时也算“备受宠爱”,根本没人逼她学习这个学习那个,倘若不是她自己沉迷读书恐怕今日真是被叶太后养成了个绣花枕头。
她移开目光随侍卫出门。
虽是初秋,可中午的暖阳驱散了寒意,让她丝毫不觉得冷。
“既然病了,那本宫可得带着大礼去探望母后啊。”
母后二字咬的极重,似是带了无尽怨恨。
“对了,宫里安排的怎么样了。”
“守卫早在这几年暗中换了,咱们的人起码占了七八成。”
“元香姑姑带来了吗?”
“在暗室。”
“知道了,本宫过去看看她。”
6.
燕初走进暗室,元香坐在地上,手被反绑着,她面上无悲无喜,睁眼看了看来人,看见是燕初她又闭上眼睛不发一言。
“元香姑姑?”燕初坐在椅子上,手托着下巴打量着元香。
倏忽,元香开口:“长公主这是做什么?将奴婢虏来就不怕奴婢告诉叶太后吗?”
“元香姑姑果然贵人多忘事,宫中都是叶太后的眼线,本宫怎么能虏来姑姑呢?当然是姑姑自己来寻本宫给本宫通风报信的呀。”
“你胡说!”元香睁眼怒视燕初,“分明是你干的!你趁宫中都在忙太后的事将我虏来了!”
“啧,叶太后这两年脑子不行,你脑子也坏了?本宫敢将姑姑请来,怎么可能不做筹划。”
元香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她明白,她就是一个宫女,说白了,就算叶太后想杀了燕初,可燕初一日不死她一日都是主子。
她对上燕初不亚于蜉蝣撼树。
“你带我来究竟想干什么?叶太后可不会为了一个奴婢向你低头!”元香梗着脖子,一副忠心为主誓不妥协的模样。
“元香姑姑不必激动,本宫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姑姑。”
“听闻本宫母妃跟姑姑同是叶太后的婢女?”
“是。”
“那本宫母妃得了先帝青眼,而姑姑没有,姑姑就没有怨恨过她吗?”
“怎么可能,宫中所有人都知道奴婢跟宋贵妃关系好的不得了,宋贵妃产子的时候奴婢还去帮忙呢。”
“是了。”
听到燕初肯定她的说法,元香后背漫上凉意。
她知道燕初有多恨叶太后,作为叶太后的身边人,她肯定也是恨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轻飘飘的肯定了她的说法。
“那本宫就好奇了,当初本宫生下来之后为什么不在母妃身边而是被姑姑抱去给叶太后了?本宫还听说元香姑姑特意在本宫母妃的药里加了些东西?”
“胡言乱语!肯定是有人陷害奴婢!”
“哦?你是说,先帝陷害你?”
元香身上被冷汗浸湿,却还是不松口:“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当初是……”
“别装了。”燕初冷冷的打断元香的话,起身走到她面前,身上散发的杀意在无形中似乎扼住了元香的喉咙,“本宫什么都知道。”
“先帝给本宫圣令的时候跟本宫说了,当初你们用本宫来威胁本宫的父皇跟母妃,让父皇对外称宋贵妃产子身子羸弱卧床不起。”
“你们当初不杀本宫,除了拿本宫威胁也只是想将本宫当成玩物,想看看你们最瞧不起的宋妍毫无尊严的死在她女儿面前的样子。”
“你们真恶心。”
元香咽了咽口水,试图最后再挣扎一下。
燕初将她踹倒在地,脚踩在她胸口随后顺着往上直到她的喉咙处停下。
元香一动不敢动,她怕燕初一激动踩碎自己脖子。
“想活命吗?”
元香听到后急忙从喉咙里挤出“嗯”字,声调早就歪的没边了。
燕初将脚移开,元香从鬼门关门口溜达了一趟早就吓得抖若筛糠冷汗如瀑,她后悔了,当初真应该杀了这魔星。
“我要你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可以让你活着。”
“什……什么事?”
“过几日上朝,本宫要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叶太后怎么杀先帝的事说出来。”
“你说了,我饶你一命,你不说,我就把你活刮了。”
元香看着燕初。
她很奇怪,宋妍是个懦弱温柔的人,先帝也是。
他们在一起除了吟诗作对就是感怀春秋,要不是叶太后沉迷把持朝政也不会让他们钻了空子,让宋妍怀上燕初。
这就离谱,他们俩是怎么生出来这么个魔星的。
“我答应你,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命……”
“一定。”
7.
时间过得很快,几日后,燕初打听到叶太后身体恢复好准备上朝时,她这边的部署也完成的差不多了。
好戏开场了。
元香失踪了好几日,叶太后也是心神不宁了好几日。
直到快上朝的时候叶太后也还在询问元香的下落。
燕王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道。
叶太后气的牙痒痒,这个一问三不知的废物!
本想扶持自己的孙子上位,可奇怪的是这十年来后宫竟无一所出。
没办法,她只能继续扶持这个蠢货。
上朝后,跟往常一样,众人只是说了说最近发生的琐事。
叶太后垂帘听政越发不耐,刚准备示意燕王下朝,只见平时从不发言的刘副将上前行礼。
燕王看了一眼叶太后,叶太后皱着眉头扬了扬下巴。
燕王清了清喉咙:“讲。”
“回陛下,最近民间都在传叶太后谋朝篡位毒害先帝,不知叶太后怎么说。”
叶太后右眼皮跳了跳,心中暗自咒骂这个刘副将。
“一派胡言!怎么?尔等还将这无中生有的事带到朝堂上?”
“可是……据说有证人,太后不妨将人宣来。”
“什么证人?胡闹!来人!将刘副将抓起来,造谣惑众诽谤皇家,来人!给哀家抓起来!”
朝廷上一片安静,叶将军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来人!”
并无一人应答。
“哟,这是谁惹母后生气了?”
只见燕初带了一帮禁军大摇大摆的进了大殿。
“胡闹!这里也是你能进的?”燕王怒斥。
“本宫有先帝圣令,这大殿,本宫还真能进。”
燕初招了招手,身后的人将元香推了出来。
叶太后看见元香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对,还未等开口元香就竹筒倒豆子般把她的事倒的干干净净。
从她利用婢女迷惑先帝意图把持朝政到给先帝灌药毒害先帝,里里外外所有的事全说了。
也包括让长公主去北狄和亲的事,其实不是和亲,而是让她去受折磨。
举朝哗然。
还没等叶太后再开口,就有禁军上前控制住叶太后燕王叶将军等人,顺便堵住他们的嘴。
燕初不急不忙的走到最前面,将怀里的圣旨拿了出来,当着满朝文武宣布先帝遗诏。
几位阁老上前看了看遗诏,确认是先帝手书。
“可是,宋贵妃只产了一女,女子为帝恐怕……”
“啧,叶太后当政你们也没说什么啊。”
“可……”
“行了行了。”燕初打断他们的话,“那就让本宫儿子继位,本宫儿子留着燕国皇室的血,他继位总可以了吧。”
“可是,他有北狄血统!他血统不正!”
“就是……就是……”
“哪能让别国人来当皇帝啊……”
燕初不屑的看向低下窃窃私语的大臣们:“行了,就这么定了,如果有反对的,本宫不介意将尔等跟逆贼同等处理了。”
众人感受到威胁便闭口不言,暗自打量着许久未见的长公主。
“行了,退朝吧,至于叶家……叶家谋逆毒害先帝都关进死牢,清算家产充入国库。”
燕初说完后便派人去抓叶家人了,大臣们恍恍惚惚的出了宫,心情说不上的复杂。
这天,终是变了。
8.
叶家倒了。
所有人都被关进死牢,除了叶太后跟燕王。
他们被带到一个破旧的宫殿里。
这个宫殿似乎已经很久没人打扫过,破旧不堪,蛛网到处都是,灰尘盖着家具都看不清本来面目。
燕王不知道这里是哪,可叶太后知道。
这里是她囚禁宋妍的地方。
“看来叶太后还记得这里啊。”
燕初看着叶太后恐惧的样子嘲讽开口。
“你……你想做什么?叶家都倒了!你还不满意吗?”
“满意?你记不记得本宫及笄的时候你送了本宫怎样大的礼?”
燕初上前拽住叶太后的头发,将她拖向一个破旧的罐子面前。
“本宫永远忘不了那天,你告诉本宫,你同意本宫见母妃了,呵,见是见了。”
“你说你是多狠啊!你让本宫亲眼看到被做成人彘的母亲!!!”
“你将她囚在罐子里用特殊药物滋养着她却独独留下她的眼睛和耳朵。”
“让她能亲眼看着本宫跪在地上求你!让她听着本宫为了她求情!你将本宫的尊严踩在地上一寸一寸的踩碎。”
“你告诉她你给本宫安排了个好婚事!让本宫去给北狄王当妾,当妃子!呵呵,呵呵……”
燕初将她脸朝向自己,她双目赤红扯开领口。
只见燕初身上有鞭痕、刀痕、烫伤……
数不清的痕迹。
“这都是拜你所赐!叶太后,就算活刮了你,也难消本宫心头之恨。”
“来人!既然叶太后这么喜欢看人彘,就将她也做成人彘!还有元香,以后就在这跟叶太后做伴吧。”
“皇妹……皇妹……朕是无辜的,你放过朕吧。”
燕初回过头,看向燕王露出诡异的笑。
“皇兄,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才好。”
“皇妹!”
“来人,将叶太后当着燕王的面做成人彘,留着眼睛和耳朵。再将元香折断手脚割了舌头留在这……嗯……还有本宫这个好皇兄……当着叶太后的面用刀一片片活剐了吧。”
“让他们也尝尝本宫的苦。”
她从日出坐到日落,抱着个破罐子看着属下行刑。
心中并无快意,反倒阵阵悲凉。
罐子里装得是她母妃残缺的尸骸。
不知不觉屋中已经没有惨叫声了,她抱着罐子走到院子里。
她抬头望天,夜幕上残月高挂,坠着繁星几颗。
燕初终是忍不住抱着罐子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她似乎要将这十年里满腔怨愤尽数发泄。
听着她的哭声,附近宫殿里的宫人们也低头垂泪。
这哭声似杜鹃泣血。
这该是多大的苦楚啊。
9.
燕初报完仇后扶持燕安上位,她扶持新人培养心腹,提拔原来被叶将军打压的武将,从中提拔。
她大刀阔斧改革国策。
在朝廷基本稳定后,她开始着手登基大典。
由于民间都传着叶家做的腌臜事,所以对于新帝登基并未有什么反对声音。
反倒很多人都在心疼这个长公主。
对于他们来说北狄人野蛮凶狠,经常掠夺边境人民的物品,更别说嫁到皇室,还不知道怎么磋磨呢。
对于民间流传的这些话燕初并不知晓,因为她病倒了。
登基大典当夜,她发起高烧坐在屋内喝酒。
她眯着眼,小脸红扑扑的。
没人知道长公主病了,直到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你头怎么这么烫?”
“嗯?你来啦?你怎么来啦?”
“儿子登基,老子还不能来看看吗?”
“啧,谁是你儿子,隗平城你可真不要脸。”
隗平城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随后喊宫人把太医请来。
燕初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隗平城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也是高烧不退,她被他父皇丢在一堆奴隶中间,羞辱她。
他知道这是燕国长公主,说起来他也算半个燕人。
他的母亲是燕人,只不过他的母亲不得宠,生下他没几年就被折磨死了。
看到她,他似乎也想到了些不好的事。
隗平城本来不想管她。
但她抬起头直视着自己,衣着褴褛,身上全是伤口,湿发贴面,面颊透出不正常的红润。可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他鬼使神差走了过去,用脚抬起她的下巴。
她被高烧折磨的不像样子。
“想活命吗?”
“想……”
“求我。”
“求……求你……”
虽然她的眼睛告诉他她并不是真心实意的求人,可他还是难得的发了次善心,将她救了出来。
往后她似是想通了,开始委曲求全,似乎是被折磨怕了。
可隗平城知道这人并没有表现的那样懦弱胆小。
再后来燕初勾引他跟他一起合作,她在宫内给他递消息,他在宫外部署自己的兵力顺便替她办事。
燕初还在先北狄王眼皮子底下生了隗平城的儿子。
说起来隗平城表面听话乖顺还有手腕有能力,帮先北狄王解决了不少事,他越来越疼爱这个儿子。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会死在隗平城的手上。
他其余的儿子也被逐一除去。
“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燕初躺在床上听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嗤笑了一声。
“回去?回去继续受折磨吗?”
“你个没心肝的,哪次不是我把你救下来了,我什么时候折磨过你。”
“我可不回去,那个鬼地方就是我的噩梦,我可……可好不容易才回家了。”
燕初越说声音越小,似乎就要睡过去了。
隗平城就这么看着她,等到太医来了开完药,他才起身去安排宫人煎药。
过了不久,他又折身回来,将一块令牌塞到她手里。
“这是北狄兵符,你拿着它可以号令我在燕国的暗桩,西城有个护安药铺,你进去找孙老板就行。”
燕初没吭声,但是隗平城知道她没睡。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你总说北狄人坏,凶,狠,可我什么时候对你狠过对你坏过对你凶过?你这次回来我不也是派人跟着你吗?你那些治国之道不也是我教的吗?”
“没良心。”
隗平城看着装睡的燕初摇了摇头,不知过了多久药好了,他将药一口一口喂进燕初嘴里,给她掖了掖被角。
“我要走了,你当真不再跟我说几句话?这次一别……恐怕再也没法见面了。”
“我要回去守着北狄,不然就凭你们娘俩的本事,想守着边关太难了。”
“阿初……我可能,比我想象的更喜欢你。”
“……”
他碎碎念了很久。
可燕初依旧没有吭声。
他眼眸晦暗不明,盯着燕初好半天。
正当燕初以为他走了的时候,突然感觉眉间温热。
他轻轻的吻在她的眉间,辗转厮磨,尽是不舍。
隗平城以前一直以为燕初对于他不过是报复他父亲的一个物件。
可当燕初离开北狄时他才知道他可能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她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暗中派人保护她,给她送些小玩意,还帮她在燕国部署谋划。
按照他的性子,本来是要将她带回北狄,可在这一刻他决定让她呆在燕国。
这是她的故乡,她的家。
她一直渴望回到的地方。
隗平城走的时候将门窗关好,嘱咐暗卫保护好燕初,又安排宫人好好照料她。
事无巨细。
她就怔怔的听着门外的话。
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滴落在枕头上,悄无声息,可是却像砸在她心里一样,酸涩极了。
10.
第二日,各国来恭贺新燕王登基的使者们纷纷打道回府。
隗平城走的最晚。
他身着北狄服饰,骑在马上,熊背蜂腰,丰神俊朗,惹得一些燕国姑娘偷看。
他带着人从城门出去,还未走远,他似有所感扭头向后看去。
城墙上站着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女一男——
那是他的妻儿。
他嘴角微微勾起,转过身唱起了北狄民歌。
燕初站在城墙上看着他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她才收回目光。
“母亲,阿爹唱的什么歌啊?”
“母亲也听不懂。”
燕初揉了揉儿子的头,并没有告诉他实话。
那是北狄男人对喜欢的姑娘求爱的歌。
他曾对她唱过。
11.
往后的几十年燕国越来越繁荣,边境安稳。
燕安四十八年三月初六,燕国大长公主燕初薨逝,终年六十五岁,举国哀悼。
同年六月,北狄王隗平城驾崩,留有遗诏,北狄将归顺燕国,设为封地,由燕王之子入驻。
……
“阿布叔,阿爹死前还留过什么话吗?”
阿布眯了眯眼,看着燕安在燕初的墓碑旁刻下了隗平城的名字。
他想起那日隗平城带着毒药走进墓室时的样子了。
……
隗平城在得知燕初死的时候就开始布置身后事了,花了三个月安排好所有事来到燕初的墓室前。
“为什么?”
阿布忍不住问出声。
“这些年你从未娶妻死守着一个燕初,为什么?”
隗平城没有转头,许久,他低低笑了一声。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想知道。”
“好了,不多说了,阿布,你快走吧,往后北狄和我儿子那边靠你帮衬了。”
“哎,我也要走了,燕初这人是个没良心的,我要来的晚了她又闹脾气不理人了。”
“我要去找我的小燕子,跟她回家了。”
思绪回笼,阿布缓缓开口。
他说,他要跟着他的小燕子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