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您是不是偷我们家土坷垃了?”

2017-11-02 23:00:15 作者:林小淼meow

《“请问您是不是偷我们家土坷垃了?”》by 林小淼meow

小野走丢的那几天,我暴露了自己不曾察觉的两大毛病。

1是疑心症

丢猫的第二天,我觉得已经把启事贴得铺天盖地了,业主群里也都发消息了,认识的朋友和邻居也在朋友圈里帮我刷屏了。那么小野就应该蹲在我家门口,最不济也得是我的视线范围,而不应该仍处于失联状态。

监控显示四点半它出现在车库,此后就没有踪影,一只猫是不能凭空消失的。

我怀疑小野被谁藏在了车库储物间里,就拿着手电筒挨个跑到别人储物间门口晃猫粮,还把提前录好了的悟空叫声在门口播放,然后贴耳到门上听动静。

小野不爱叫,话少缺心眼,如果是小孩子的话被人贩子拐卖会非常配合的一声不吭,还会把嘴里的毛巾紧紧咬住防止脱落。抓它更简单,只要你有个袋子,塑料袋纸袋布袋什么袋子都行,冲着它打开袋口,它就会乖乖跑过来钻进去显现出愉快的神色等你拎走。没有袋子的话,你可以找来一个破纸箱,只需拍着箱子大喊一句:黄猫快递!它就立即跳进纸箱让你封口,等你抱着纸箱和它本身一溜小跑时它就会纸箱里发出巨大满足的呼噜声。

鉴于以上情况,每到一间储物室,我都认真趴在门上听,结果产生了幻听,隐隐绰绰听到每个门里都有猫叫,于是越贴越紧。

不了解情况的人看到这样的景象会觉得很是古怪,有位邻居到了车库看到我像大个儿蜥蜴一样贴到她家储物间门上探头探脑,迟迟不敢下车更不敢过来询问。我想等她过来问时跟她解释一下,结果她看我站着不动更不敢下车。我立即开始怀疑小野被她藏在了车里,如果不是,她怎么不敢下车?完全忘记自己晚上贴人家门上的前提。直到她丈夫到车库来接她我才反应过来可能是我把她吓着了。

回家后我跟刘大灰说:我要挨个敲门去找,小野就被藏在某个邻居家里。刘大灰强烈反对,并断定我现在属于疯癫状态,要求我清醒一下,劝说台词如下:

你觉得小子和小野是两块大宝石,掉地上立即有人捡起来藏着掖着。实际上别人觉得这俩猫就是俩普普通通的小石头,没人稀罕捡。不对,小子是小石头,考虑到颜色性情智商等方面,小野在别人看来是土坷垃。你挨个敲门问邻居“请问您是不是偷我们家土坷垃了?”这合理吗?

2是刻奇病

小野这次走丢严格说来是离家出走,它以前也常出去遛遛,最多一两个小时就回来。这回时间久,因为我忘了有只猫在屋外,没留门窗给它。这件事让我产生了深深自责:也许小野中间折返回来发现门窗紧闭以为我们不要它了。伤心出走。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本身就想离家出走,出门耍一下子,刷个夜,之后因为智力低下找不到回家的道儿了。

后一种情况我是干过的。

十七岁暑假,我得到了一只硕大崭新的拖杆行李箱。极其无聊的闷热中午,我看着行李箱想:明年我就成年了,还没正儿八经叛逆过呢。关于怎么叛逆,我能想到的就是离家出走拖着箱子趁着假期去流浪。而此时此地我正好得到了一个箱子,为什么不离家出走呢?打开电脑在Word文档上敲了个条子,装了衣物和零花钱就出门了。

当时我妈在睡午觉,我爸不在家,屋子里悄悄的,我做这些事情也没把我妈吵醒,这是因为她已经非常习惯我在房间里叮叮哐哐胡折腾发出声响。

还有一点,她不可能想到我会离家出走。作为一个数学老师,她认为万事要有因才有果,原因对我妈来说非常重要,重要到超出了事件本身。假如她感冒了,她一定会回想到底是别人传染还是自己穿少了还是睡觉蹬了被,如果这个没想明白,没调查清楚,没找到原因她就不能开展感冒的程序。只有找到了原因才长舒一口气开始认真感冒。

再比如有次我腿摔断了,并且我告诉她断腿原因是——踩滑了 ,于是她就不会再找断腿的原因,而是要找出踩滑的原因。到底是鞋的问题地的问题头大的问题牛仔裤太紧的问题还是牛奶喝少了缺钙的问题,当时我爸带着几个实习生亲自给我医治,听我妈在一旁分析来分析去搅和的他心烦意乱,打石膏差点打到我的好腿上。

这种情况下,她无法猜到我会因为拥有了一个行李箱所以“想去流浪“这样诗意的原因而离家出走。她能想到的离家出走原因只有:父母给孩子的压力大,父母不让孩子早恋,父母不给孩子零用钱花,父母不爱搭理孩子等等,以上种种情况在我们家都不存在,所以我没理由离家出走。

我拖着行李就那么出门了,一开始走得意气风发英特迈往,没拖出胡同多远就开始臊眉耷眼——行李箱太重。我装的没用的东西太多,轮子和路面撞击发出卡塔卡塔巨响非常引人注目,让我面红耳赤。离家出走是一个偷摸的瞒着全世界的行为,被我搞得叮咣作响像全场二元店老板一样。有很多邻居闻声探头出来看我,并打听:是要去姥姥家过暑假吗?

走到胡同口就遇到我同学兼朋友大斌,他爹妈也跟我爹妈是同学兼朋友。他当时正在冰柜那买雪糕,分给了我一只。我告诉他我要离家出走,他听了不为所动,以为我吹牛B,说他妈在家烙菜饼呢要不要去吃。我实在不想在大热天吃什么破菜饼,可当时已经拖不动箱子了,又汗如雨下,就问他什么馅儿的,不会是韭菜吧?他说不是。我就把箱子递给他跟他回家了。

到他家他妈就开始张罗给我们洗水果开电视拿菜饼,我们俩看了会儿电视打了会儿游戏,就到了晚饭时分。大斌他爸回家吃饭,看见我在,就说:小淼,在我们家吃吧,让你姨做点好吃的。我说好。然后他抄起电话打给我家,才知道我爹妈找我都找疯了,已经报警。

等我回家后,我爸当着大斌的面抱着我大哭起来。把大斌吓得连连后退,我也想往后退可是挣脱不出来。我妈也流着泪上来抱我,还问我为什么要把条留在电脑上,直到五分钟前她去关电脑时才看见。我当时觉得非常尴尬,被我同学瞧见了这样肉麻的一幕,所以大斌要走的时候,我扥着他的胳膊恶狠狠地瞪他。好在我们很熟,他立即领会了我的意思,没跟别人提起过此事。

当然代价也是有的。此后好多次,他对外宣称我们俩定过娃娃亲,我本来是要嫁给他的,但是他不愿意等等。传到我耳朵里我就假装没听见,算是他那次对我仗义不到学校散播消息的报答。后来他又宣称我们俩谈过恋爱,他把我甩了等等。我骂了他一回,此后他就只传娃娃亲不传谈恋爱了。

我爹妈抱着我流泪的场景,让当时的我像出了疹子一样,尴尬难受。场面极度刻奇,因为到了晚饭时分,这件离家出走未遂事件在我心里已经淡化为只是中午出个门到同学家吃了个菜饼打了个游戏晚饭前就回来了,至于这么哭天抢地抹泪的吗。我爹妈尤其是我妈在那几个小时里把这次离家出走想象为我被人拐到大凉山卖给了老光棍去生儿子。他们幻想出了个解救被拐少女重逢的场景,拥着我在同学面前痛哭害得我大发疹子。

刘大灰抓到小野喊我去接应时,我们找猫已经超过了50个小时,我在期间经历了愤怒怀疑自责沮丧绝望希望希望破灭再次绝望等等情绪,等我看见刘大灰抓住的果真是小野,立即像我爸当年抱着我痛哭一样哭着上去抱它。小野当时也一定像我当年一样大出疹子,冷汗连连脊背发凉。只是出门耍一耍而已,大姐你至于这么歇斯底里吗?如果它是人的话,发现我未经他同意把他的相片贴得到处都是,一定要恶心地去撞墙。

刻奇是代代遗传。丢小野期间,切好了的芒果伊姐推开不吃,哭着说:一看见黄色的东西就想起小野。

丢了猫就精神病一样疯狂地找,找回来的一刻患上了灵魂虚肿症带着激动的满足看见充满爱意的自己,这个自己把那个自己感动坏了,所以流下廉价的眼泪。

这是平庸的人既定的愚昧模式,着实没什么出息。

如果小野再走丢恐怕我还会犯这样的病,唯一不让我犯病办法就是看住猫,关好门窗。因为我呀,本来就没出息,也没打算有出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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