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峰顶寺,举手扪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李白
我曾经有过很多奇怪的想象,这些想象的发生全凭无意的直觉,在思索时,并未掺杂多少有意的理性,或是感性,而且,对于想象之中所发生的那些,自己也多深以为然,单纯地认定其或许是真实的,当然,也仅仅止步于或许。
在我的想象里,我曾遭遇过诸多的故事,一切都是突然而至,奇怪的是,对于许多第一次的意会,我却感分外熟悉,比如第一次看到你的眼睛,第一次同你说话,这些真实发生的事情,却总会在之后的时间令我的心绪掉入想象的境界,犹如遁入仙外秘境的虚幻之门。
在我看来,想象大抵是分两种的,第一种只是纯粹的想象——或是起于入定,只发于心神,或是起于无量的期许,终归限于不可逃遁的现实——无论起于何种,它总能让人体会到想象本身与现实的异质;另一种则不知起于何种念头,但有一点便是:这样的想象总教人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虚幻。
我反复经历过这两种不同的想象。
我经历的第一种想象,总结说来,可以简单的归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式的想象,比如,当我干活的时候,我会想象:设若自己活在唐、宋、元、明、清随便哪个朝代的开国初期,最好是刚建国三十年左右的时候,而且自己还要贵为一方豪绅,如果豪绅不行的话,当个地主家的儿子也可以,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天天亲自挑扁担、撸果子、去赶飞到地里的草鸡崽儿了,我可以像《白鹿原》里的嘉轩伯一样,雇个长工,只管喂马劈柴、传宗接代的事儿,剩下的事儿就交给长工来办,那该多好······我就这么一路发呆,一道儿想着,可是却被棚地里的钢丝绳儿刮了一脑门儿,回过了神儿来,站在这片刚下过雨显着棕色的土地上,眼神六神无主地乱瞟着——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我又置身于何种现实之中?
这是集体所有的土地,或者说这只是一片土地,长满了野草与腐烂掉的果子,这是一片飞机划过、只留下隐隐白色轨迹的天空,或者说这只是一片蓝色与灰色交替涂抹的天空,有无数飞鸟掠过却总看不到它们翅膀留下的痕迹,这是一个人生活着的世界,也是动物、植物还有道不出名字的生命生长的世界。
我为自己这样的想象感到不屑,这想象里无疑暴露着我稍显堕落的恶劣本性。
于是,我又这样想着:不行啊,我是党和人民的孩子,脑袋里钻进这样带着封建余孽、资本毒瘤的想法,我还是尽早剔除为妙。
不过,这么假正经、伪君子的想法,过了一会儿就忘干净了,倒是看着这山、这地、这几乎空无一物的天,还有这半是芒荒、半是文明的景,我又陷入了另一种想象
设若我是一个异域人,这颗星球许是我流浪星云的一站!
这么想有点儿扯淡,但是转念再一想,就算把霍金拉我面前,他也不能否认我是外星人这样的可能性,我就释然了。
毕竟,在关于“世界”与“终极”这样的命题面前,全人类都是一样的笨,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更是开心以至于理直气壮了。
我从这样一种可能性与直觉出发,便陷入了第二种如同灰色地带的想象:这个世界如果真如王小波兄说的那样是一个迷,一个梦,确实得花时间好好参透。
可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迷?又是一个怎样的梦呢?
想象告诉我一个残破而不完整的答案:这个迷是一团解不开的黑暗,只有星星点点的光,这个梦像无足鸟经历的的飞行,只有飞行的本身,并无来自何处或是将去往何方,来处已被遗忘,而归处唯有死亡。
我看到这天、这地、这山、这景,就如王阳明禅坐修道时的心念一般——我看这花时,这花开且艳,我不看时,花灭无缘。
若是依着这样的道理,我看这世界的存亡时,权看活着的人睁眼不睁眼。
或者这样说更合适一些,这世界会不会就是另一种存在的想象,或是另一种想象的存在。恒星给了我们白天,月亮给了我们银夜,我们停靠在一颗蓝色的行星,随着整个星系飘向未知。月亮绕地球公转一圈需要一个月,地球绕着太阳公转一圈需要一年,冥王星绕着太阳公转一圈需要几百上千年,而太阳绕着银河系公转一圈则需要2.5亿年,那么银河系在绕着什么旋转,倘若在旋转,走完一个轮回,它会需要多久的时间?
如今,我们造了宇宙飞船,然后送到离我们头顶几百公里远的地方一直绕着地球旋转,一天可以绕个十几圈,我觉得这很伟大,不过也很好笑,伟大在于这真是个“飞船”,而谈起可笑,至少我觉得叫做“宇宙飞船”有些不妥当——我们人类还没有飞出地月系,机器也才刚刚飞出了太阳系。
可有没有可能存在着这样的一个事实:这太阳系本身就如同不知飞向何处的真正的“宇宙飞船”,只是我们这些乘客到底也是不知道船长是谁?
在我的想象里,这个巨大的飞行系统,太阳是几乎永动的动力源,水、金、地、火、木、土、天、海、冥就是这一系统的所有组件——我们以旋转的方式奔向目的地,虽然不知道目的地在何处?
但是有意思的在于我们清楚:这是一场飞行,一场沉默而浩大的飞行。
在我的想象里,你我的故事就发生在这场亘古的飞行之中,我们都是外星人,这么说也不合适,确切地说,我们都是异域人,且背负着一个异域人的身份,对于我们,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而且,这也是我的想象里最重要的一个因素。
因为,作为一个异域人,死亡或是其他什么令人伤感的事情都会不再沉重,我们的生老病死都是离开、再见的一种方式,重要的是,通过这样的想象,我们会走向思想的永恒之谷······
你一生的故事会成为我的,我的,也是同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