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里,我谈过一次恋爱。那个男孩家里经商,条件优渥,他对汽车、电玩、名牌充满浓厚的兴趣和欲望。我和他在一起时,看着他摆弄各类电子产品,内心的孤独感几近令我窒息。我难以承受,提出了分手。后来,我逐渐对肤泛的恋爱失去兴趣,不轻易和男孩靠近。
从咖啡店走出来,一阵干燥又轻飘的空虚感袭来,我无来由地想起你,以及你好看的洁白牙齿。天色暗了下去,灰蒙蒙一片,你的微笑却无比粲然,在我的脑海里熠熠生辉。
翌日,天空澄净湛蓝,没有一丝杂质。我和你在图书馆门口见了面。你看上去脸色不好,白中带有暗暗的紫色。我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眉头紧蹙,说出门前,例假突然来了,肚子的胀痛感很厉害。
我的住处在威宁路上,离图书馆并不远。我提议去我家里坐一坐。你点头说好。五分钟后,走到了我家。进门换了鞋,我叫你平躺在沙发上。我去房间拿了毯子出来,搭在你腿上,接着泡了杯红糖水,递到你手里。
你点头致谢,把杯子捧在手心,来回转动。
好些了吗,我低头问。
你喝了一口糖水,欲言又止。
我拿出坚果,剥给你吃。
你有没有因为例假的不期然造访而痛苦过,你突然问我。
我摇头,好像没有。
你第一次来月经是什么时候,你继续问。
记得是初一那年冬天。妈妈在身边,她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我弄脏了床单,她一边帮我清洗,一边说一些关于月经的普通知识。女孩为什么来月经,每次周期多长,持续多久,什么东西不能吃,诸如此类。
你低头听着,沉默不语。
我反问,你很讨厌月经吗。
你苦笑一声,又使劲点头。
肯定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发生过,不妨说来听一听,我说。
你摇头说算了,不太洁净。
不洁净吗,我越发被你的话吸引,叫你不用在意。
你想了想,问,假如我把你家沙发弄脏,你会怎么办。
洗一洗,再用吹风机吹干。
你笑了,又露出雪白的牙齿。
讲吧,真没事,我说。
十三岁那年,我来了初潮,当时不巧在学校里,上厕所的时候才察觉到。我准备向班主任请假回家一趟。可是,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老师,平时不苟言笑,严肃认真。真实的理由我说不出口,便找了一个其他的借口。他听了不相信,没同意我。我一着急,月经的量更多了,裤子都被经血浸湿,黏糊糊的。那是冬天,我穿了厚质棉裤,但根本没有用。不到一个小时,外面那条裤子也染脏了。所幸裤子颜色是黑色,旁人看不到。课间休息时,我握着当擦桌布用的一条棉质手帕,小心翼翼地去了厕所。回来时,眼前发生的一幕令我傻了眼。一瓶红色的墨水泼洒在了我的课桌上、凳子上、书本里,均匀且全面,连角落都没有遗漏。一旁的同学侧目而视,议论纷纷。我的脑子乱哄哄的,听不进他们说话的内容。班主任闻声进了教室,了解情况后,把我和一名叫陈豆的男生喊了出来,带到校园的水杉林里。我头脑轰鸣,整个人不在状态,接下来的数学课也不想上了,只是希望班主任让我回家,换掉下身的衣服。他慢吞吞地说,你等一等。又说,你的凳子没有擦拭干净,陈豆无意坐了上去,浅灰色裤子上染了一大片红色血印,陈豆感到难堪和愤怒,回自己座位后,拿起刚买的红色墨水,倾倒在了你的桌椅上。我无言以对。他又总结说,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女生这边的问题,必须向陈豆道歉。我的眼泪快流出来了,我又极力吞了回去。我没有做出反驳,向着陈豆说,对不起,请你谅解。陈豆不依,要我赔偿一条裤子的钱,一百块。班主任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并让我两周之内把钱给他。我咬住嘴唇,点了点头。我又鼓起勇气,请求他立即让我回家。他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可以,但是一定记住,以后少给他人添麻烦。
说完,你的眼角湿润,我握住你的手,说,好过分的班主任,一点想象力都没有。
你继续说,我一路哭到了家,妈妈在邻居家打麻将。我喊她回来,跟她说起初潮的事。她漫不经心地打开抽屉,拿出一包卫生巾,说,眼睛红红的,我以为是在学校受什么委屈了呢,原来是这事。你妈妈第一次来月经,还在农田里插秧。蓝色裤子后面染了一大片,还是你大姨发现的,她教我用棉絮来处理。那时比不上现在的生活条件,还没有棉质卫生巾呢。她把卫生巾扔过来,重新回到了麻将桌上。我拉上窗帘,开始换衣服。突然间,一股莫名的绝望感扑面而来,我难以抑制,放声哭泣。哭了多久我不知道。下午,我央求妈妈以我身体不好为由,向学校请了两天假。我又背着妈妈找熟人借钱,东拼西凑,总算凑齐了一百块。第三天早上,我第一个到教室,着手收拾课桌上的残局。陈豆来了,我把钱交给他。后来为了还上这笔钱,我一个月没吃早餐。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可是,每次来了月经,我都害怕恐惧,夜里不停做噩梦。月经是我的魔咒,我一点也不想做女孩,那么孤单无助,痛苦难耐。
你低声啜泣起来,我抱住你,安慰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要怕,月经不过是女性生理上的循环周期,不是诅咒,不是惩罚。相信我的话,好吗。
你止住眼泪,微微点头,说有些疲乏了,能否睡一会儿。
我说好的,去房间拿来枕头。
你突然拉住我的手,说,万一我不小心弄脏了沙发,真的没事吗。
一点事也没有,我望着你的黑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