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见过很多尸体,残缺的,完整的,他的工作就是把尸体变得和常人一样,变得像是活着,脸上仍有光泽,没有伤痕,然后穿上美丽的崭新的衣服,推进焚化炉。
有光泽的脸蛋会在高温下变成褶皱,失去的水分蒸发,即使画的再漂亮,也逃不过变成一堆灰烬。
衣服也是一样,在高温中融化燃烧,昂贵的衣服不穿给任何一个人看,只是为了死的体面。
一开始大河不能理解,后来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即使是要在吃饭的时候给一个断了四肢的尸体缝补,他也没有任何不适。
日子过多了会觉得厌烦,同一场电影看过了会觉得无聊,大河也没有料到,当死亡不断往复的出现在面前,眼前,就连人人都避而不及的死亡,也开始变得不那么可怕,平常无奇。
倒不是这样说大河就觉得不怕死,他只是看淡了别人的死亡,打心底来说,遵从内心来说,他还是怕死怕得要死。
因为他见过很多送来的尸体是比他还要年轻好几岁的人,尽管大河并不是多么年轻,但是二十四岁也还勉强并入年轻人之列。
殡仪师通常干不过几年,或多或少的因为自己原因,也因为别人的原因,受不了成为街坊邻居的谈资,忍不住别人的碎言碎语,而且交往这方面也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大河知道,殡仪师和男女朋友之间结束感情的对话大抵就几句。
“诶,你是干什么的?”
“啊,殡仪师。”
“恩。”
然后就彻底断了联系,有些不愿意伪装的人就会直接摆出厌恶的神情,这也可以理解,殡仪师们自己也心知肚明。
没人愿意自己的身体被摸过死人的手再次抚摸。
所以枯燥无味的生活是殡仪师的调味剂,让整天与死亡为伍的他们尝到普通的生活,不被死亡感染。
这种生活直到夏小正来的时候宣告终结,别人终不终结他不清楚,反正大河认为自己的那种生活终结了。
夏小正是领导派过来的助手,来学习殡仪技术,说白了就是把大河当成一个免费的老师,让前来学习的夏小正顺利毕业,然后殡仪馆就有两个殡仪师了。
不知为何,大河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细胞的无丝分裂,第二时间他愣了一下,品味着夏小正这个名字,对领导问:“难不成是个女的?”
殡仪师很少有女的,大河认识几个殡仪师,无一例外的全是清一色的阳刚男人,而且,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女的会愿意来殡仪馆工作,甚至是当一名殡仪师。
应该是一个大妈了,为了生活不得不这样。
然而现实面前都是猜测,大河给一具脑袋裂了一半,从五楼摔下来的尸体进行化妆时,领导进来了,他的身边还有一为年轻的女性。
“大河,这就是夏小正,你以后的助手。”领导屁股不愿意多待,尸体脑浆的味道浓郁,他皱了眉头,捂着鼻子离开了。
大河放下了工具,看向了夏小正。
二十多岁,年轻,黑长头发,瓜子脸,是一个清秀甚至称得上漂亮的女人。但是眼神是冷冰冰的,好像对什么都不上心。
穿着白色的工作服。
大河愣了。
夏小正没有说话,直接走到化妆台,大河还没来得及阻止,夏小正就看见了一半脑袋露出来的尸体。
预想中的尖叫和呕吐没有发生,大河一看,夏小正用她没有温度的眼睛盯着自己,好像在问他下一步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