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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年,大雪封山。我在雪地里,第一次见到他。
暴雪像是上天的暴怒,又像是凌厉的剑光,漫天飞舞。我当时就知道,以这样的天气作为开头,是不会有好结局的,就如同已经溃烂的芽无法开出一朵好花。
可是,当他出现在我面前时,性格里的最后一点点侥幸全都苏醒——他是如此的闪耀,以至于那些潜在的危险全都黯然。我想,此生只要是能陪伴在他身边,就足矣。
我在那冰天雪地里,不知呆了多少年,看到他以后,抛下那片冰雪时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如果后来,我能用当时万分之一的果敢离开他,或许,我和他都能有更好的下场。可是每当我想要离开他时,我所有的勇气和力量都消失了。
或许,这就是命吧。
他一袭白衣,在风雪中飘扬,渺小得好像连最弱的一个雪粒都能将他击倒,连最柔和的一阵寒风都能将他吹散。但他就是那样立着,任凭风吹,任凭雪打,一动不动。
这样的人,在冰冻的荒原上,是很难见到的。
在这里,活着的人,想尽一切办法躲避风雪的追赶,他们大多是误入,虽有人逃的方向都是背离荒原的。可是这个人,他就这样迎着风雪来了,就好像,是特意来的,特意,为我来的。
我看到雪粒攀上他的青丝,便粘着不肯再下来。他便这样白了头。那是我想,如果让我化作一颗雪粒,趴在他鬓角上,一动不动静静看他的侧颜,也是极好的。但不一会儿我就担心,他的体温,会将我融化,雪与人,是不能长久的。
我要和他长久,天长地久,天长地久永不尽。
我要成为永远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个人,陪他一起站在雪里白头,陪他一起在时间里白头。
我从荒原里走了出来,他看见了我。茫茫荒原,皑皑白雪,世界上好像只剩下我和他。他什么也没说,转过身,离开荒原。我什么也没说,跟在他身后,离开荒原。
二
他第一次牵我的时候,百花齐放。他说,这是春天,他知道,我从未见过春天。
在他的手里,我记下了春天——微风不燥,阳光正好,花香馥郁,还有,他独特的手心的温暖。我想,再没有谁能比我幸福了。他手心不停传递的暖意,让我的心像一颗雪粒一样缓缓融化,原来,融化的感觉,这么棒。
可我生来是属于冬天的,我的命,是寒冷给的,我无法承受,任何温暖。
但我不在乎,因为他给我的不只是温暖,他还给了我从未体验过的希望、关心,以及爱。
飞蛾扑火的时候,是感觉不到痛的,火的热烈,让飞蛾早失去了所有感官。我也一样。
自那以后,我和他几乎寸步不离。
他守着我入睡,我望着他苏醒。他顺着我的脾气调整功法里的每一步,我跟着他的动作把力量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有时候,他带我飞上屋顶,夜空是深蓝色的绒布,钻石一样闪亮的星星望着我们,祝福着我们。他给我讲故事,为我念诗,跟我谈他的理想。他说,他要成为武功最高的人,要和我一起,练成最难的武功。我微笑着望着他,知道他一定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记得有一回在夜空下,他为我读诗,读到“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他说,我和他就是心有灵犀。我不太懂,只是觉得这两句诗好美好美。
后来,我只要看见夜空,就会想起他为我读诗的温柔模样,就会幻听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畔徘徊,就会闻到他怀中淡淡的墨香。
我当时真是什么也不懂,以为这就叫缘分,现在,我知道,这叫命数。
三
他很少离开我,我从不离开他。
这句话看起来有毛病,可是你仔细推敲就会发现,世界上很多人很多事都能用这句话代入。这句话说白了,就和“他常常思念我,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一样无奈。只是我不愿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让自己难堪。
他走的时候,会安慰我说,他很快就会回来。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礼物。我也一直那样执着地相信着他,看着他的武功一天一天变强,看着他每次离去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练起武来,坚强至极,哪怕伤痕累累,也绝不让自己有一丝一毫喘息的时间。每次他练武时,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他眼里的柔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强的渴望,是那种绝望的将死之人抓到最后一线生机时露出的可怕表情。
那样的他,有点可怕,我不喜欢。我喜欢从前那个一颦一笑都充满春天的味道的人。
我想,一定是练武太累了,才让他变成这样的吧。我很小心很小心地劝他,让他不要对自己那么狠心。可是他发怒了,怒气中,满是我曾经未察觉的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