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进京赶考的时候,还很穷。
穷就难有地方住,好点的旅店住不起,便宜的客栈不是时时有。
不少时候,走到了天黑,就只能寻个离得近的寺庙道馆借宿一晚。
这天书生也行了十几里路,自己估摸着也快走到了应试的考场,打听了一下附近客栈的价格,全都贵的吓人,摸了摸口袋里仅有几颗碎银子,书生只得叹了口气,背起书箱,寻个当地百姓打听打听,这方圆几里有没有方便宿留的寺庙。
庙啊,倒是有,离这也不远,里面的和尚也不知去哪里云游了,你倒是可以到那里凑活一晚,就是这庙修的年头久了,又好些年没有人住,现在都破落的不成样子了。
书生只听得有地方可以寄身,晚上不用露宿街头,哪还管破不破落,且这天色阴沉,看着马上就要落起雨水,淋着自己倒是无所谓,可这背着的几本书就要遭殃了,还是要快些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才好。
就慌忙问清了那庙的位置,背着书箱急急的走了。
不多时就寻到了那所破庙,这庙确实荒废久了,野草密密的蔓着,几间房子塌了一半,门头的匾额都碎在地上,零散的长了些木耳蘑菇。
好在还有一间未塌的屋子,书生走进去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应该不能漏雨,就放下行李,不去管地上潮不潮湿,先铺好铺盖,准备凑活一晚。
这离天黑也还有段时候,书生在庙里坐着发了一会呆,又想起终要去考试了,心里着慌了一些,掏出一本《中庸》来看。
因为是阴天,到了傍晚时分,光早都暗淡下去了,蜡烛是点不起的,天气又燥热闷湿,该下的雨没下,和着沉沉的雷声在天上闷着。
不多会书生全身都流满了汗,滴滴答答坠些汗珠在书本上,本来就瞧不清楚那上面的字,这下就更心烦意乱了,只得叹了一口气,从行囊里掏出一个干饼子,狠狠的咬了一口,望着远处阴沉沉的天影,恨恨的骂一句贼老天。
又发觉自己唐突间说了错话,这要是天神仙子听到我这般讲话,使得我走了那懊糟运气,考试名落孙山了可该怎么办,这样想书生有些懊恼了,心里讲了半天道歉的话,不多时又笑起自己来,还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么这般疑神疑鬼,就是有仙人,也无意管我这样的蝼蚁人物,我又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只发些牢骚,罚我作甚?听说这朝堂之上有作恶的奸臣,江湖里有杀人的盗匪,我只是一个苦读了十几年的凡人,神仙责罚下来,也轮不到我吧,又想起自己十几年兢兢业业的寒窗苦读,便觉得问心无愧。
心里胡思乱想了半天终于静下来了,书却不能读下去,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周围灰蒙蒙的,也瞧不见月亮。
又出了一身的汗,衣衫湿黏的贴在身上的怎么也不舒服,书生这时突然想起寻这庙宇的路上,倒是有一潭泉水,瞧着也还清澈,不如前去洗个澡,也一并清理清理衣服。
就摸着黑,循着来时的印象,慢慢往前走,磕磕绊绊行了一路,总算是到了泉水边上,天这时也散了阴云,从高高的月亮上头降下点银辉来,这方泉水给月光衬的清清亮亮的,使人瞧了欢喜,书生几下脱掉沉汗洇湿的衣衫,扑通一声跳进去。
泉水凉而不寒,仲夏的晚上泡着很舒服,书生在水里呆了一会,就生出些沉沉的睡意,便准备上岸拿了衣服,回到破庙休息。
抬眼瞧一下衣服,却看到那上面模模糊糊坐着一个人,借着月光仔细瞧过去,见是一个白衣服的女子,木木的坐着,头发散散的垂在肩膀上,给这黑夜遮掩的看不清脸孔。
书生惊奇了一下,在水里呆着不敢动,心里肯定这是一个女鬼,谁家的姑娘会半夜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呢?还这般古怪的坐在自己衣服上,既然是鬼,依着那些奇闻搜录上写的,多半是害人的邪物,自己也没多大气力,制服不了这突然出现的鬼怪,难道要死在这山岭里?可都说冤有头债有主,这女鬼与我也并不相识,我也未曾加害过别人,她能拿我怎样?我不是问心无愧的一个人吗?
这样想着,书生多了些勇气,从潭里站起来,朝那女鬼喊了一声。
姑娘这大晚上的,坐在这里是为何?
女鬼听见人的声响,向书生这边望过来,在月光下露出一张惨白清秀的脸。
书生心底惊奇了一下,觉得这鬼长得也不像传闻中那样凶恶不堪,反倒是有些清丽。
想来也不是一个恶鬼。
就又壮了胆子,朝那女鬼问
姑娘是鬼吗,一人在这荒山野岭里坐着?
你倒知道我是鬼,那你不怕我?
白衣女鬼飘起来问他。
我与姑娘无仇无怨,哪里能有畏惧,你要真想加害我,早在水里浸住我溺死了,哪用等到现在。
女鬼见他坦诚,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飘飘乎说到:我确实不想害人,只是我们这些阴物,天生喜欢沾点阳气的东西,先生衣服上有些残存的阳气,就引着我来这里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