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铁拥挤的人群中聚精会神盯着眼前那个鼻尖红红的老头,观察他会不会下站下车。
王涛的电话打进来:蒋耀光自杀了!蒋耀光自杀了!他在电话里的声音遥远而焦躁,让我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去听,他连着说了两遍以后我终于听清了,只是下意识嗯了一下,挂了电话抬头看面前已经换了一个满脸粉刺怒放的年轻男子。
实在忍不了这样一张脸,我还是提前在中山公园下了站。路上的行人永远一副努力的样子,认真而急速,对路边已经绽放的花朵熟视无睹。
春天的花正在开放,而蒋耀光在他生日的前一天自杀了!
蒋耀光,那个人称蒋爷的人以他特有的方式告别了这个喧嚣的尘世。
我认识蒋耀光的时候,他其实已经落寞了,他之前是个传奇,现在终于变成传说了。
蒋爷是道地的北方爷们儿,我第一次到他的别墅做评估,他穿着对襟白褂站在窗前,表情看不清,只有一个背影,尊贵而落寞。好在有管家领着我可以不去在意,本来是王涛的活儿,可那个笑面狐在来的十五分钟前精准的拉了肚子。
管家一字一板介绍着,我一五一十登记着,可以看出他内心的不舍和难过,见多了这种情形,我只是专注购买年月、价钱、品牌,这层是客房,要简单一些,三层结束下到第二层。
一位身穿中式白褂的男子站在面前,我看见了这个令王涛拉肚子的男人。中等身材,留着板寸,一般在中年以后还能把板寸留的这么生动劲道的,此人是我为数不长的人生中见到的第一人,面部谈不上刚毅更多的是心定如水,他说:请这位小姐到下面喝茶。
管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准备要走时想想还是得说清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要展开拉锯战,于是我站住说:“蒋先生吧?我是王涛的助理韩小米,这是我的名片,叫我小韩或者韩小米都行。”
他意外地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轻笑:“小韩,请下去喝茶。”
我坐在茶桌前,看他略带表演性质的茶艺,可以说这个男人的生活一度处在优渥中,从院子大门的铭牌到手中的茶漏无一不精致有品,绝不带一夕暴富的夸张拙劣。
他看我只喝了一杯,问:“是不大喜欢这茶喽?”我说胃寒平时不多喝绿茶,他换了茶,带着一丝调侃指着身后的一幅画说:“你给估估。”
我心里叹了口气,只要一说是助理,一般都会有这样的考量:“康斯太布尔的庄园,充满激情和想象力的作品,写实的是佃户、奶牛、多云的天空,碧波粼粼的水面和投在草地上的暗影都吸引着观赏者去分享那一片清凉。而和平、安宁、富足和兴旺是需要想象才能得出的,既存在于现实中有远在虚无缥缈中。”
他半晌无语,又倒了一杯茶问:“据你看值多少?”
“要是不懂或者不喜欢就不值一文,喜欢的就价值连城了。有好多收藏家把目光盯在荷兰、法国、意大利,他们大概觉得英国这个岛国不产画家吧,殊不知这位是莫奈崇拜的偶像。”
第一次听他放声大笑,我竟然觉得充满磁性的笑声和这幅画应该融为一体。
“那你呢?你喜欢康斯太布尔吗?”
“喜欢,我更喜欢他的兰哈姆小景。”
当手机里下班铃声响起,我终于长出一口气,关了平板然后和管家说:“我明天再来。”
刚到门口,四四问我在哪里,我说了地址,她说那片可是富人扎堆的地方,我长长的叹了口气说:“亲,我就是为富人服务的,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没堤防他就在身后,生把我的人生感悟闷在肚里,他扬扬手中的钥匙:“我出去,捎你一程。”
哪还好意思呢,我百般推辞,他说:“这片不好坐车你应该知道吧?”
我怎能不知呢?富豪们哪里需要公共交通。
看着带翅膀的小人儿,我飞快盘算着,这款私人订制的应该升值了。
我说最近的地铁口,他点头。
第二天再去公司,王涛又巧妙的感冒了,我甚至懒得看他强装的内疚,拎起包走了,他在后面如释重负的说:“晚上请你吃饭。”
今天的活儿要慢一点,书画古董要一一拍照登记,一会儿戴手套一会儿摘手套,想想王涛此时或许正在手机上撩妹,我就怒上心来。
“怎么这东西不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