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里还有残留的牙膏沫,舌头的冰凉提醒了我这一点,我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拖鞋,我长着难看的灰指甲。
那也许是我一生中最丑陋的时刻,又或者我平时就是这般,只是躲在角落不被发现,而她光彩照人,鲜艳夺目,让我的丑再也无所遁形。
在她的眼睛里,我终于看清了自己是什么货色。
就在她匆匆一撇中,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那是一个四肢短小的臃肿男人,他的脖子被硕大的脑袋压成了褶皱,稀疏的头发像一块泛黄的草坪,敷衍的盖在黄褐色的土地上。他的五官被肥肉包裹,整体呈现出向下坠的趋势,就像融化的蜡,这让他看上去有一种可怖的丑陋。
他衣冠不整,polo衫只勉强系了中间两粒扣子,其余部分被滚圆的肚皮占领,他嘴里咬着一只牙刷,嘴角淌着白色泡沫,像个傻子一样睡眼惺忪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这就是她眼里的我的样子,我甚至为了出现在她眼睛里而感到抱歉,我破坏了我的理想模型。
她回过头发现我还站在那里,只好抬了抬嘴角,冲我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招呼。就像被乞丐纠缠不休的路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
善行是恶意的提醒。
我回想那些乞丐平时是怎么应对这种情况的,于是按照他们的做法,转身从她的面前消失了。
她还在不停的聒噪“这个别摆这里啊,离沙发这么远,我怎么够的到啊?”
“你们就没有手套吗,上面都是指纹。”
她的声音动听而尖锐,有一种唯我独尊的气势。
漂亮的女人总是如此,因为她们倚仗外表获得了太多的赦免,以至于让她们误以为这世界全都看脸。
我回到盥洗室,像往常一般洗脸刷牙,但门外的动静让我有些心烦意乱,那女人的声音有一种莫名的穿透力,不停的在我耳边响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注意力总是不能集中,我看了看时间,还差三分钟我就得出门,这让我感到焦虑。
我从衣柜里选了一件灰色西装,那是我平常穿的最多的色系。但是当我走到门口,我从玻璃反光里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我的感官忽然变得敏锐起来,我清楚的看到他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整个人有些病态的憔悴。玻璃里的男人从口袋里取出纸帕,缓慢的把汗水擦去,然后松了松勒在脖子上的领带,我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该死,他在怕什么。
当我转过头,他从反光里消失,于是他面对的一切都转移到我身上,我理解了他的胆怯,他害怕她的光鲜连累他被这个世界发现。
我打开门,心脏骤然加快。门外的光很刺眼,但空气里却莫名的有些香甜。
我看到隔壁的门还没有关,我放纵自己,朝门里撇了一眼。
她趴在沙发上打电话,两支修长的腿不停的上下晃,我居然贪恋的让自己放慢了脚步。
她娇嗔的说“我工作呢,真的!”
她在撒谎。这让我有些愉快和轻松。
不知道为什么,我天然的对她有些敌对,就好像她越是不堪,越是符合我对这个世界的期待——我已经对我的完美主义不报任何幻想。
我深知我唯一的优越感都来自于对世界的污蔑,那让我心理有一种廉价的平衡。
“哎呀,你别疑神疑鬼的,再说我还没答应你呢,你别用这种老夫老妻的口吻质问我。”
她继续说“我不跟你说了啊,我们老板过来了。”
她立马挂断了电话,并恶毒的自言自语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