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揣测夏阳想要拥抱我的原因,无法揣测夏叔叔手里拎着奶香四溢的生日蛋糕看着夏阳被一张纯白覆盖时的心情,也无法揣测夏阳写下夏叔叔口中这些话时脸上的神情。
我第一次看见夏爸爸是在我生日的那天。我很喜欢去年张阿姨给我买的礼物,我穿着它,想要拥抱阿姨,可是我不敢。我只能拥抱太阳,拥抱这个将五月赐予我的神灵。我无法埋怨大家总是忘记我原本是五月生的孩子,毕竟,我生于如此容易令人遗忘的时候。我明白,孤儿院的孩子是不能太贪心的,我已经很满足了,但是我仍真实地怨恨——错置我的生迹的六月。我厌恶这六月,厌恶不期而至也不告而别的雨,厌恶自己于阴雨折磨中横生祈盼纯粹阳光的念头。但是,我却是在六月遇到夏爸爸。
那天,他在楼道口的阴影处不经意地盯着我,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件待售的商品。我又惊又喜,但是一想到有些小朋友又回来了,一种一口咬下红枣冰棍时的酸疼感从齿尖渗进牙龈。我无意间接到他的目光,他悻悻地躲开了。我就不再抬头偷看,我怕他发现我。后来,在记不清是星期几的一天,院长阿姨问我还记不记得上次那个穿白衣服的叔叔,我抖了一下,像在睡梦中,从床上掉落。我穿着放在小木柜里的那件米黄色碎花衬衫,快走出院子口的时候,左手心印上了一片热乎乎的掌纹。
“她一直等着,等着我回答她关于我的新名字,以及我的一切。我的恐惧,就在她的等待中消耗殆尽。我喜欢看着她那席光亮的长发,很温柔,像夏爸爸第一次牵我的那只右手。我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看到那席长发。我想问即将告别的六月的雨,我还会有记忆吗?”
我听到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它吹开我的眼角,将牛毛细雨塞进我的眼眶。
我透着雨丝捕捉灰黑色墓碑上的失色面容,湿意袭来。那样明朗又失落的笑脸,终于再见了。在异乡的这两年,我疯狂地留恋浊湿的六月,极度渴望在逝去的六月中找回曾经熟悉的。现在,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得偿所愿。但是我已经看到,六月的某时,阴雨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