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莲被吵醒时,正听到路人谈论着苏府公子的婚事,青莲这才意识到过几日便是苏拂与林府千金成亲的日子。
许是之前太过疲累,近来尤为困乏,青莲伸了个懒腰又睡下了。
自那日之后他便再没来过,他终究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2
初遇苏拂,是在城外的净灵湖。
青莲被一阵笛声吵醒,一睁眼便看到了他。
他一袭月白衣衫,手持玉笛立在桥上,仿佛在盯着她看。微风拂过,轻轻掀起他的衣衫,束着一半发丝的淡绿色丝带随之轻轻扬起。
她从未见过如此风雅卓绝之人,那天阳光很好,青莲竟没来由地看红了脸。于是转过头借机伸了个懒腰,没想到他竟面带微笑走下桥缓缓朝她靠近。
他停在湖边继续望着她,有那么一瞬青莲竟然觉得他如墨的眸子里满是深情。
她哂笑一声随即摇了摇头,自己只是水里的一株莲花,确切地说,现在的她还只有几片莲叶,哪里会有人对几片莲叶动情的,何况还是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苏拂,你怎么还在那里发呆,跟周兄约好巳时去赏花,去迟了可不好。”
原来他叫苏拂。
“子觐,我这就来。”
那叫子觐的男子来到苏拂身边,顿时有些惊讶:“这个时节竟有莲,当真稀奇,难怪你会久立于此赏莲......叶。”说着又多看了几眼水里的莲叶。
“她有名字,青......莲。”
青莲......青莲......他唤她“青莲”。
那次之后,苏拂每日都来湖边,只做一件事情——吹奏不同的曲子,曲毕便只静静地看着她,至天色渐暗,方离去。
青莲本就恬淡寡欲,没什么开花斗艳的心思。何况正值初春,作为一株夏莲,现在正是自己闭目养神、闲散度日的好时光。
如今倒好,每日一大早便被苏拂的笛音吵醒,心里不免有些怨恼,但每每看到苏拂风度翩翩的好看模样,她心中的不快便会瞬间消失殆尽。
啧,不曾想自己竟如此得没有骨气。
青莲每次都会静静地听他吹奏曲子,虽然她委实听不懂曲中的志事情思,但她就是知道,他吹的很好听。
不知不觉已一月有余,苏拂日日如此,从未失约。且每隔七日便往她的莲叶上洒些东西,那味道着实怪异,但吮吸之后青莲却觉得浑身都很舒服,许是什么养料。
他竟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他甚至还带来十几条红鲤放入青莲身边的水里,只为让她多一些玩伴。青莲自是喜欢得很,但也一度觉得好笑,莫非他真的喜欢上自己,喜欢上一株莲?怎么可能。
3
都说春雨如油,青莲却不觉得,雨这么一下,苏拂许是不会来了,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失落。
可他还是来了,甚至比以往更早些,且撑船来到她的身边,坐下来与她共撑一把伞。
这是青莲离他最近的一次,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药草香。
他的脸就在眼前,肌肤白皙,青丝如瀑,细长的剑眉不浓不淡,一双桃花眼隐隐透着些洒脱之态,鼻梁高高挺起,嘴角始终微微上扬。
青莲看的呆了,转眼看到他衣衫上绣着好看的花纹,仔细一看,竟是浅浅的莲花。
青莲愣了一下,随即浅笑:“傻瓜,我是依水而生的莲花啊,哪里会怕雨淋。”
青莲承认,自己动了心,对一个人类动了心。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她只是一株莲,怎么能够喜欢一个人?
但她还是这么陷下去了。
她甚至第一次有了盛放花朵的欲望。是的,她想绽放,她想让苏拂看到最美的自己。
因为她记得苏拂说过,想看她开出花朵的样子。
苏拂已有几日没有来了,虽然有红鲤相伴,青莲始终觉得焦虑不安。她一边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一边安慰自己兴许他只是有事耽搁了。
相隔七日,苏拂终于来了。
他像往日一样在她莲叶上洒了些奇怪的养料,持笛奏曲,然后静静地看她。
虽然他依旧温润如玉,但青莲总觉得他今日脸色苍白有些憔悴,莫非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青莲有些心神不宁,恍惚间仿佛听到他自言自语“我定会等到你盛开”。
青莲心神一震,暗自发誓一定要再努力一些,她想尽早开花,再早一些。
六月二十四,这一天青莲记得很清楚,因为她终于盛开了第一朵莲花,她激动得随风摇摆自己雪白的花朵。
是的,她做到了。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她不再似往日般闲散,每日早早醒来舒展叶片,不错过任何一丝阳光,晚上也尽可能多地接收月光的养护。她始终拼命吮吸养分,把自己拔得高高大大,却也累得筋疲力尽。
上天终是没负了她的苦心。
她在等待,等待苏拂来到她的身边,想着他看到她美艳的花朵时惊喜的样子,青莲不由得开心得花枝乱颤。
终于,他来了,穿着那件她最喜欢的月白衣衫,束起的发丝潇洒利落,青莲觉得他今日格外俊朗,不觉竟有些紧张。
看到盛开的花朵,苏拂仿佛惊呆了,玉笛竟从手中滑落。青莲开心地笑着,更加骄傲地仰着头,看,这就是我盛开的花朵,这就是我最美的样子。
然而,他只是静静站着,从始至终未见喜色,甚至从他双眸中,青莲看到的是死灰般的绝望。
随即听到了他压抑的低吼:“为什么?为什么是白莲?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不是青莲?为什么是白莲?”
为什么不是青莲?为什么是白莲?
青莲不知所措地重复着苏拂的话,为什么他并不开心,甚至感到绝望?
终于在顾子觐到来时得知了原因。
4
自那日走后,苏拂便再没来过。
之后,便听说玄城苏府公子要与林府千金成亲。
青莲只觉浑身一僵,脑中一片空白。
虽然她知道自己只是一株莲花,与苏拂自是不可能。但她不明白,为何苏拂突然就与林府千金结亲?那他往日对自己的种种呵护又是怎么一说?
“子觐,苏拂贤弟怎么突然要与林府小姐成亲?林府小姐不是......”
顾子觐忙道:“周兄有所不知,苏拂与那林府小姐自幼相识,青梅竹马,确实早该成亲了。”
这两位应该就是当初与苏拂共约赏花的好友了。青莲认真听着,只觉震惊,自幼相识、青梅竹马,这些她竟一无所知。
“可......可那林府小姐她......她已是半个死人了啊。”
什么?半个死人?怎么回事?
只听顾子觐叹了口气:“是,那林府小姐确是将死之人,奈何苏拂对她一往情深啊。”
“既是如此,那又为何现在才决定成亲?”
“造化弄人啊,那林府小姐此前得病,访遍名医,竟不见好。苏拂不知从何处得一青莲,说是此青莲所绽花朵,有令人起死回生之效。喏,就是湖内那株。”
“可,那不就是普通的白莲吗?”
“唉,是啊,竟是白莲,也许那林府小姐确实命该如此吧。”
“所以苏拂贤弟才要现在娶她为妻,就算她已是将死之人?”
顾子觐无奈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难怪他日日细心呵护自己,难怪他那么想看到她盛开,难怪他看到自己绽放白莲会如此绝望,难怪他自那之后再不来看她......
原来只是因为,他误把她当成了灵丹妙药——青莲。
人人都说,城外净灵湖中的那株白莲当真是与众不同的惊艳,只是自开了那一朵之后再未开花,不知是不是枯了。
是枯了,是心枯了,便再开不出第二朵。
5
今日是苏拂与林府千金成亲之日,堂上苏府二老难掩伤心之色,众宾客也都扼腕叹息。
新郎官始终面带微笑,今日,他终于迎娶了她。
一身大红喜服的苏拂抱着一身红艳喜服的新娘子慢慢走进喜堂,怀里的她始终紧闭双眼。
如果自己早些回来,如果自己早些与她成亲,是不是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苏拂闭上眼,一滴泪滑落。
6
“拂哥哥,你看,我把你送的这些红鲤放进池塘了。”
少年苏拂笑着跑过去,一身轻薄衣衫随之摆动,煞是好看。
“未儿喜欢吗?”
“多谢拂哥哥,未儿很喜欢。”说着便开心地笑起来。
少女一身水绿色轻衫随风蹁跹舞动,如雪的脸上铺满了阳光,如画般精致。她如墨般的长发披在后背,有几缕已经调皮地跳到胸前。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含着笑望着他。
苏拂觉得那是他平生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
苏林两家乃玄城两大望门,又是世交,因此苏拂与林青未儿时便是彼此玩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苏拂长青未两岁,自幼便以哥哥自居,青未也乐得跟在他身边一口一个“拂哥哥”地喊着。
苏林两府长辈见着也欢喜,早早便为他们结了姻亲。本是佳偶天成、一对璧人,奈何......
“拂哥哥,你当真要走?”青未哭的梨花带雨,打湿了鬓前青丝。
“未儿,你知道的,我自幼立志为国效力,如今正是我报效朝廷的时候了。”苏拂暗自皱眉,抬手擦了擦未儿脸上的泪滴。
“你放心,等池塘的莲花开了我就回来了,到时就迎你进苏府。”
正伤心的青未顿时羞红了脸,低头娇嗔:“谁要嫁你。”
苏拂低头靠近她,挑眉浅笑:“你不嫁我,难道要嫁于池塘里的红鲤啊。”
青未一时间又羞又急,无地自容。
“拂哥哥,走之前再为我吹奏一曲吧。”
“好,就奏你最喜欢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