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单位里来了一位同事的朋友。我同事临时外出,吩咐他朋友暂时在办公室坐等他回来。那位朋友闲聊之际,说自己平时对命理相学有些研究,说着掏出一本线装书,掐着手指神神道道地为办公室里其他几位同事算命,周边围着一大圈好奇的人。
中午下班了,许多人散去后,外出办事的同事还没有回来。办公室里只留下那位意犹未尽的“算命人”朋友,我便只好留下来陪他。“算命人”对我说,“报上生辰八字,让我看看。”
我对此兴趣不大,但闲着无聊,便将生日时辰等说给他听。“算命人”闭着眼睛,捏着手指,嘴里嘟嘟囔囔了一阵子,打开线装书翻到其中一页,对我说,“你应该有个兄弟但不与你在一起。”
我心想这是鬼扯, 没有的事,却不忍打消他浓厚的兴趣,还是故作惊讶地问他,“这话怎么理解?”
他一脸认真地看着我,很肯定地说,“你应该有个兄弟要么送给别人,要么夭折早逝了。”
说这话时,他将书本推到我面前,用手指着书本上一副画说“你自己看看,这里画着个男子模样的人,背对着你,这个人是你的兄弟。”
我想着,怎么也没有人对我提起过有这么个人,心里好笑,也不当这一回事。
之后不久的一天,家姐到我家来玩,我与她聊起这件事。家姐对我说,“先前是有一个哥哥,比我还大五六岁,叫小庚,但在你出生前就已经去世了,要不然可能还没有你呢。”
我心里一惊,啊!原来真有这么个“人”,他背向着我,这些年去了哪里呢?为什么家人以前从来不曾对我提起过呢?我便向姐姐要一些以前的相片,寻找他的模样。
家姐说,“爸妈早就全烧掉了,可能是太伤心,不想回忆吧。”
又过几天的一个晚上,家姐特地上我家来,拿出一张发黄的黑白相片对我说,“相片里的人就是已经死掉的大哥小庚,那是才八九岁吧,很像你小时候。”
我看着,也觉得眼熟,便去找我的旧照片,翻出来一看,对姐姐说,“这是我的相片,怎么说成是大哥的,你看相片里的那条狗狗,分明是小时候养的那条狗,还有名字叫”二虎“呢。你人未老、眼睛就花了,记性还不好。”
大姐嗯嗯啊啊了一阵子,自言自语地说,“怎么糊涂了,明明是小庚的啊?”
家姐走后,我看着照片里的那条狗,它的模样渐渐地清晰起来。
......放学了,我走出校门时天阴沉沉的,往常这时候“二虎”早就在半路上等我了,今天怎么快走到家了,还不见它的影子,跑哪儿撒野去了。前些天,看它肚子鼓鼓囊囊,莫不是下狗仔了。一想起这个,我兴奋地快步走进家门,径自寻那狗屋去。还没等我靠近,“二虎”‘蹭“地一下窜出来,对着我呲开牙齿,唁唁叫着,十分警觉。我被吓了一跳,急忙退后,这畜生怎么连小主人都不认了。仔细一看,晃过神来,原来真是下了一窝狗崽。
厨房里,奶奶正在做饭、烧菜。我盛了一碗白米饭,小心地将面上的地瓜米挑去,又向奶奶讨一勺南瓜汤汁浇在上头,急匆匆朝狗舍走去,奶奶在后头喊话,小心母狗护犊子咬人。
我将米饭远远地放在地上,"二虎"吃过后走到跟前与我亲热。我顺势与它一起走到狗屋前,看到一窝的狗崽,粉嘟嘟的,像小老鼠一样紧闭着眼睛安静地趴着,数了好几遍,兴奋地朝屋里喊,"奶奶,一共五只呢。"我抱着“二虎”的脖子,在它身上不停抚摸。
没过几天,“二虎”因为护犊子咬伤一位到我家挑粪的农民,被人用扁担敲死了。我放学回家时,闻到了邻居家飘出一阵阵浓浓的狗肉气味。那几只才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看世界的狗崽,也相继死掉了。
我伤心难过了很久,那时起,也不敢再养狗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家姐再次拿出那张旧照片来对我说,“我想起来了,照片里的人就是死去的小庚,我隐隐约约记得那时我们家也有一只狗,不知是小庚从哪里捡来的,整天粘着他。你看看他身上的衣服,后来我还穿过呢,上边还别着个毛主席像章,你那时候哪有这个。”
我仔细辨认着已经模糊的衣服和像章,心里觉得有几分诡异。
夜很深了,我看着照片里的小孩和狗,眼皮渐渐地沉重了下来。 看着相片里的小孩,想起算命书里画的那个人的背影,仿佛看到小时候的自己。那时的我,心中还没有情欲,对世界充满了好奇,渴望爱,宁静而幸福,不知道周遭环境的险恶……
......似梦非梦的意识中,似乎看到有个孩子在村子附近的一条小河边上,正愣愣地坐在河边发呆。远处漂过来一只小狗,忽浮忽沉地拚命挣扎着往岸边靠,只是水流湍急,很快便被冲到离他不远的河中央。小孩找了根竹枝伸向小狗,将它捞起来。那小狗仔可能是在水中浸泡太久了,四肢无力没站稳,只是身上一个劲地发抖,用哀求的目光看他,样子十分可怜。
小孩将捏着小狗脖子背上的皮毛,拎着走到一块大石头上,让太阳晒着。没多久,小狗仔颤微微地站了起来,抖着身上的毛,水珠飞溅。这才看清了这是一个黄白相间的小母狗,正用湿润的鼻子往他身上凑,伸出舌头舔他的脚指头。他感到温温的、痒痒的,心里有一种要保护它的感觉。
那孩子不敢将小狗仔带回家,村里正闹饥荒呢,这样一只陌生的小狗,在人们眼中就是一锅香肉。小孩抱着小狗,来到一处荒废掉的旧房子里,找个木箱子装着,上面用竹片盖着。小狗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似的,一声不吭地静静地趴在里头。他到大队食堂的猪槽上,找到一些猪食,用一块瓦片盛着,一路小跑去给小狗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