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弘扬五四文化，学校带着我们一群学生深入农村，教山区的孩子们读书写字。说白了就是暑假去偏远的大山深处支教。
支教这个词对我来说还只是电视广告里的宣传片而已，看着那些充满爱心的人不畏艰苦的条件，长途跋涉到大山里奉献爱心，我就羡慕得心痒痒，现在终于轮到别人羡慕我了。
我兴奋地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妈，一听完她就开始念叨，山上条件苦，没东西吃，手机没信号，到时候有危险都找不到人来帮忙，让你吃两个星期土豆看你还兴不兴奋得起来。
这些话我才听不进去呢，快乐让我的多巴胺分泌得无比旺盛，我竟然一整夜也无法入眠。
我把所有需要的东西都装进背包，再背着鼓鼓囊囊的大包和同学们一起登上了开往大山深处的车。
我们都无比兴奋，大家都是无私奉献的英雄。
可是一下车，眼前的景象就震惊了我……
我和父母也去过有农家乐的小山村和偏僻泥泞的农村，可这些和我现在眼前的景象比起来都算得上是21世纪先进文明的产物了。
这个四面环山，有着蓝天白云，稻谷溪水还充满牛粪味的山村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落后地区。
这里的条件原生到我甚至要怀疑这边的人是不是像桃花源的人一样不通世事，与外界隔绝。男人梳着大辫子，女人穿着大袍子。
在这个一点信号也收不到的大山里爬了三小时山路后，我终于见到了来接我们的小学校长。
遗憾的是他没有大辫子，而是一位剃了平头黑黑瘦瘦，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
我们先由校长安排在他家住下，人多床少，男生只能打地铺睡。
夏季闷热，地铺比床上还舒服不少，只是女生羞于表达对地铺的向往，只能接受校长好心提供的厚重棉絮被，个个闷得一身热汗。
第二天我们就斗志昂扬地开始了我们的教育生涯。
我负责教同学们唱歌跳舞，而这些同学年龄不一，从七岁到十三岁的小孩全部都坐到了一起。
我让他们坐到一起围成一个圈，自己也搬了个板凳坐到中间开始教他们唱起歌来。
很多最基本的儿歌他们都不会唱，反而会很多我不会的民谣。
于是我们就各自为师，开心地唱起歌来。
下课时间只有一个男孩没有跟其他同学一样出去打闹。
于是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城。”
在这个落后的村子里，小孩都是以小名来称呼的，大名反而像个无关紧要的东西，被大家遗忘在脑海里。
“老师刚刚教的歌你学会了吗？”
他说，“我早就会了，这些歌我妈妈都教过我。”
农村小孩的妈妈原来也有会教儿歌的，我以为都像电视里的泼妇那样，只知道骂孩子不争气，跟婆婆斗气。
我一脸好奇地问：“你好厉害啊，那你妈妈还教过你什么歌？唱给老师听听好不好。”
他高兴地大声说：“好！”小孩就是小孩，被老师随便一夸就可以这么高兴。
“Everynightinmydreams,Iseeyou,Ifeelyou……”
虽然英文发音不标准，可是能从音调里听出这是泰坦尼克的主题曲“MyHeartWillGoOn”。
在这个偏远的山区里，10岁小孩也才刚会背静夜思，而这个7岁的小男孩竟然就会唱英文歌了。他妈妈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语文课刚结束，同班的小玲就神经兮兮地跑来跟我说：“阿星，上节课我们班有个男生竟然知道曹操吕布，还说他以后要骑着赤兔马去娶老婆！其他小孩连李白都没听说过，这个小孩就知道赤兔马了，真厉害啊！”
我问：“是不是小城？”
她说：“对，你怎么知道？”
“他在我课上唱英文歌了。”我们俩对这个小孩都充满了好奇，上课的时候就更加注意他了。
校长说周末可以去同学家家访，说是家访其实就是给我们放两天假，让我们去体验一下风土人情。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去小城家，他也表示非常欢迎我去。
等来了周末，又走了一小时的山路后，我终于到了小城家。刚一进去我就被这整洁的摆设震惊了，这里不同于其他人家的脏乱，虽然家里只有几样家具，却到处都整整齐齐，摆放得一丝不苟。
小城妈妈见我来，放下手上的活给我倒了杯水。
“走了那么久的路累了吧？先喝口水休息一下。”
“好的，谢谢。”
我看着她三十出头的样子，我不知道该叫姐姐还是阿姨，干脆就把称呼省了。
我看着她光滑白嫩的皮肤问：“你看起来不像本地人啊？”
她脸上的笑容凝住了，“诶，我不是本地的。”
“那怎么会嫁到这里来呢？这里好偏僻啊。”我口不择言，她的脸笑得更僵硬了。
“老师你晚上睡在小城房里，被子我给你换好了，走了这么久路，先早点休息吧。”她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也就不好把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了。看来对小城妈妈的好奇是难以找到答案的了。
“好的，谢谢姐。”女人都喜欢被叫得年轻些，能把她叫小但绝对不能叫老。
第二天清晨我特意把闹钟调早，以此来显得我是一个勤劳的年轻人。
我起来时小城妈妈已经在外面喂鸡了。
我走过去跟她打招呼：“姐，我帮你喂吧。”
“小姑娘哪里做得来这个，你去屋子里坐一下，马上就可以吃早饭了。”
“我闲着也没事嘛，那我跟你一起喂吧。”
我们开始在院子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聊了很久后她问我，“姑娘你是哪人啊？”
“上海长宁的。”我刚说完她手上喂鸡的动作停了一下，又浮现出昨天强装出的笑。
“你是上海人啊，怎么到这个山沟沟来了呢，这里连个电话也没有，干什么都不方便的。”
“我和老师来做实践活动，年轻人嘛就是爱折腾。”
“是啊，年轻人就爱折腾，但是女孩子出门要注意安全啊！”说完就捧着鸡食往室内走，有几只鸡到现在都还没有抢到吃的。
小城一起床就开始哼起了他之前唱过的“MyHeartWillGoOn”。
听着这个熟悉的旋律我又问小城妈妈，“小城说这首歌是你教的，你和其他小孩的妈妈真不一样。小城以后肯定有出息，可以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边在桌上摆好碗筷，边对我点点头，“我们家小城要是能好好念书肯定能走出大山去，可是那孩子调皮啊，不肯专心读书。”
正准备开饭，小城爸爸回来了。
令我惊奇的是，小城的爸爸非常邋遢，衣服裤子都非常不合身，而且沾满了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污渍。他一进屋就能感觉到和这个整洁干净的屋子格格不入。
他进门看见我后，就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我一直看。我还没反应过来，小城妈妈就已经一闪身拦在了我前面。
小城爸爸一把扯开小城妈，拽着我的手就往卧室走。我终于回过神来，使劲地挣开他的手。可是我的手劲哪里比得过他，不管怎么拽也拽不出手来。
小城妈妈不断从后面拉他，在我们的叫喊声中还不断夹杂着小城嘶吼般的哭声。
当他把我压在床上时，我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绝望过。我拼命地咬他的手，疯狂地踢他，他却抓得越来越紧。
我开始哭着向他求饶，希望他能放过我。
可是不论我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充满酒气的呼吸不断扑到脸上，让我胃里一阵翻滚。
在小城妈妈转身离开房间的那一刻我想到了死。
除了死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方式可以抵抗。当他沾满泥渍、黝黑肮脏的手扯下我的白色衬衣时，我已经准备好了咬下舌头。
在我闭着眼睛做最后的挣扎时，小城爸爸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就往下倒，我用力把他推到一边，拉好衣服就往外冲。
小城冲过来抱住我的腿，抬起满是眼泪鼻涕的脸说：“老师，我爸爸他喝醉了，他平常不是这样的，你不要生气。”
我把他推开，满眼怨气地瞪了他一眼。
当我和他对视，看到他充满眼泪且无辜的大眼睛时我就没有办法说出狠话来。
我转头继续向前跑，这个屋子我一刻也不愿多待。
在我快走出村子时，小城妈妈拿着我的背包追了上来。
“老师我送送你吧，你第一次来肯定不认得路。”她把背包递给我后搓着手说。
刚刚她算是救了我，况且我也确实不认识路，没有理由拒绝她的好意。
我点点头，不想多说话。
“刚刚实在是对不起，吓到你了。”
这只是吓到我？
再晚一点我连命都不想要了。
“他爸喝了酒就会变得神志不清。”
我不想再谈小城爸爸，又问起原来的问题：“你不是这里人吧？”
她还是想回避，我却不依不饶。
“小城会很多这个山里没有的东西，既然是你教的，那你一定不是这个山里的人。你为什么会嫁到这里来？”
“哪里是嫁，是拐！”她终于不再回避我的问题，只是她的回答比我想象中的更令人震惊。
她开始讲她的故事。
——
十多年前我刚刚大学毕业，因为挑剔，错过了找工作最好的时机。在家待了好几个月还没有找到工作的我，开始被继母嫌弃，每天在家里冷嘲热讽。我爸懦弱，看到继母骂我也跟着她一起说，“大学毕业的人了，还要家里养着。你知道现在上海的物价多贵吗？”
这句话扎到了我那时幼稚又卑微的自尊心。我开始每天疯狂地到处面试，可是我的专业太难找到工作，家里的气氛又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所以在有一个公司告诉我可以任职，只是公司在外地时，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在外地工作正是我最想要的。
收拾完东西我当晚就踏上了火车，只是我没想到那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坐火车，我当初最想离开的地方是我现在最怀念的地方。
那是一家很小的工厂，我在流水线上包装药品。刚找到工作干什么都热情，也因此交到不少朋友。两个星期后我认识的女生不知不觉间走了一大半，主管说她们嫌这里太累了回家去了。
我半信半疑，就算是这样，和我玩得最好的小丽怎么会走之前都不和我说一声。我觉得奇怪，但因为需要这份工作，只能把心事往肚子里藏。这里虽然苦了点，好歹不用天天在家里受冷嘲热讽。
过了两个星期又有几个女生没在了，我觉得很奇怪，心想大家都走了，我也干满了一个月，打算用这一个月的工资去做点别的工作。隔了几天，我正准备睡觉，宿舍的门就哐嘡一声被打开了。
主管带着几个平时还算熟的男生闯进宿舍，因为前段时间走了很多人，我们宿舍连上我就只剩3个女生了。他们进来后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完了！
那几个男生站在主管后面，满脸淫笑，主管走到我面前问，“果儿，你看你平时还算机灵，你今天要是愿意跟着我，我保证让你不用再辛苦工作，吃喝不愁。”
“我不愿意。”我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根本不肯屈就。
“你想清楚，你今天不肯跟我，明天我就把你嫁到山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