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说好，但是协议书不是这样签的。”为了防止万一，武志国留了一手。“我也没什么意思，我不好过你也别好过。”他心里很清楚，孩子是杀手锏。
“我本来没想离，是你太让我失望了……”
“是啊，你没想离，你还出去找，你是有预谋的吧？”武志国的脸像寒铁一样，发着冷气，他也有这样可怕的时候。
“好吧我承认……我不爱你了。”陈霖放下手中的抹布，看着他，“可能……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她知道他爱这个家，她只是单纯无法忍受他，他们夫妻十几年，她为自己的残忍感到心碎。
武志国脸上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愕，诧异，还有情绪绵延以后的茫然。
“那……你为什么跟我结婚？”
“可能是你对我好。”陈霖深吸一口气，“这么多年，我们早就不相爱了。”
“爱？老夫老妻的，说这些有意思吗？日子不过了吗？”
“我不知道……可我真的不爱你了……我连跟你做爱，都觉得恶心。”她哭了，两滴脆弱的眼泪挂在腮边。
她说的是实话，她没办法忍他的庸俗和丑陋，她现在看到他都觉得恶心，可是两人在一起十几年，还有两个孩子，再怎样也有了亲情，她能轻易放手吗？不能。她能不放手吗？也不能。
她多看他一眼都是折磨，这日子凑合一天都累。
“孩子呢？孩子怎么办？你是少女吗？快40了还情啊爱啊？你不对孩子负责吗？”武志国深吸一口气，“就算你不爱我，但是还有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我自私？”陈霖差点笑出来，“我是自私，所以愿意一天到晚带孩子，我是自私，所以成天跟锅碗瓢盆打交道，也不愿意上班。”
陈霖压着颤抖，“孩子以后有自己的生活，他们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里，也会受到影响。”
“我对你不好吗？我们哪里不幸了？”
“什么叫好？一天到晚瘫在沙发上叫好？光给钱什么都不管叫好？离婚争财产叫好？你要搞清楚，我们是三观不合！”
“你应该用你的脑子来判断我对你重要还是外面的男人对你重要。”武志国吼，“你就是仗着我不会不管孩子！”
陈霖冷笑一声，这个男人还跟她谈起了脑子，真是搞笑，他知道怎么运用脑子吗？他初中毕业就出来了，一年都看不完一本书，他有资格跟她谈思考吗？她瞧不起他，连带着鄙视他。
见她没反应，他像扔手榴弹一样，将一个杯子奋力一掷，一声巨响，玻璃四溅，有几片碎屑飞到她的脚边，“你就被别人玩死了活该，荡妇！”
他扬起手，陈霖将脸伸过来，“你打啊！”
她料定他不敢动手，他气，他骂，他嘴巴碎，但那都只是为了掩盖他的懦弱。
武志国的眼珠子血红，嘴唇都在抖，他恼恨自己的窝囊，紧握着拳头，全身都使劲。
她不想吵下去，他马上就要喋喋不休地给她讲道理了，孜孜不倦地让她接受他的三观，她最无法忍受的，就是他性格里的这个娘们劲头。
她的手机响了，是方亚文发信息来，约她出来吃饭。
真是及时雨，她马上奔向光明。
她聊武志国，他聊他前妻，两个人互诉衷肠，却更像难兄难弟。
“你条件也不差，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人结婚？”他问。
“可能是因为缺爱吧！总想找一个对自己好的。”
“他对你好吗？”
“不知道，反正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我做主。”
“傻丫头。”方亚文给她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我前妻也是说她感激我，才嫁给我，结果，后悔了。”筷子按在桌上，又脆又响，“我不怨她，真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他的手抚上她的掌心，手掌宽大而温暖，还带着点潮湿的温热感，她的全身一阵酥麻。
“你为什么缺爱？”他问。
“我没有得到过家人的爱。”她的鼻头耸动。
“我爸妈离婚以后，我就变成了多余的人。”她埋下头去吃青菜，吃得很缓慢，艰难，像慢放的镜头。
“有次坐火车，我当时刚刚长到了一米二，要买半票，我妈为了省钱，拼命把我的头往下面摁。我半蹲着，双腿打颤，排了一个小时的队，腿软了，跪到了地上，结果还是被乘务员查出来了。”她抬起头，见他耐心地在听，他点着头示意她说下去。
“补票的时候，我妈当着很多人的面打了我一巴掌，说我是累赘，不该长这么高，每次坐车去我爸那儿都要花钱。”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泪水掉在面前的菜盘里，“所以，我很怕缺钱，没有安全感，而且，我爸也很烦我过来，每次我一来，他和阿姨就要吵架，因为家里的房子太小了……
浙江又热，他们的女儿，也就是我妹妹……不愿意跟我睡一起，所以我就在他们房间打地铺……我阿姨不喜欢我，但是……她不会打我，只是我爸不在家的时候，我可能吃不上饭。”
“所以……我想找一个对我好……至少……爱我，把我当一回事的人，但是……我发现，可能我错了。”她泪流满面。
“不说了，吃饭吧。”他拢拢筷子，继续给她夹菜。她对他的反应感到难过，这场婚姻是她的耻辱，却也是她对惨痛的童年无力的救赎，她在他面前解剖自己，像是费尽心思想要拨开一层厚厚的帘子，结果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饭后，他们去江滩上散步，江水泛滥滔天，鸟叫虫鸣络绎不绝，几只白鹭在上空盘旋，他们都各自沉默着，陈霖在想刚刚自己说的话，他会不会觉得她很廉价，会不会反感她？
方亚文突然停了下来，阳光洒落在他的肩头，他双手揽住她的臂膀，“我们同居吧！”他的呼吸在她耳边厮磨，带着潮热的诱惑灌进她的耳蜗里，“带上你儿子，两个都带上。”
陈霖的鼻根一酸，回应他一个更紧的拥抱。
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晚上，她把武志国叫到饭厅，“我要搬出去了。”她坐得笔直，一脸严肃。
“刚离婚就找了，速度快啊！上床了吗？”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料想她是认真的，武志国恨得牙痒痒。
“别吵了，今晚我要收拾东西。”
“哟，看来性生活很和谐啊！这么迫不及待，荡妇，呸！”他的眼睛瞪得血红。
陈霖叹了一口气，起身就走，她不想吵，她已经有了归属，根本不需要再通过吵架来证明，或是挽回什么。
